林娇杏走近才看到,院门口,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正在那儿使劲嚷嚷着,妇人的旁边,是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妇人,两人身后,还有不少人,手里拿着棍棒之类的东西,显然是这两个妇人带来的所谓的本家。
而方景带着粉条坊的那些工人堵着门,正跟那些人解释着什么。
方景不善言辞,再加上心里着急,一番话说得是磕磕巴巴的,偏偏对手又是能说会道的,所以他往往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对方给打断了,急得他满头大汗。
林娇杏认得为首的那两个妇人,年老的那个是方富的娘,年纪小些的那个是方全媳妇。
虽然林娇杏跟方家屯的人打交道不多,不过大略也知道这俩人虽然不是什么温和的人,可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每回见到林娇杏领着庆林或是庆海出去,都会笑眯眯地夸赞两个孩子。
可今儿个,这两人却是急赤白脸的在那儿跳脚,就好象粉条坊这里有多对不起他们似的。
方景正跟俩妇人掰扯着,突然听到林娇杏来了,唬了一跳。
原来去喊林娇杏的那人,并不是他派过去的,是粉条坊的一个工人,怕他顶不住,所以自做主张去喊了林娇杏。
其实这会儿方景是不愿意让林娇杏过来的,这些人现在都已经急红了眼,万一冲动起来,做了对林娇杏不利的事,后果不堪设想。
方景急得面红耳赤,冲着林娇杏挥着手,示意林娇杏赶紧离开。
不过,方富娘他们已经知道林娇杏来了,转过身,气势汹汹的,朝着林娇杏就冲了过来。
方景见势不妙,赶紧跑过来把林娇杏护到了身后,急急地跟那些人说道,“林娇杏又不常来,粉条坊的事情她哪里知道,是我觉着这里的人不大好管了,我自己又拉不下脸来管,所以特意叫她过来,按着我的意思扣了方富他们的工钱,因为我是个管事的,所以她才卖了我这个面子,所以这事儿说起来,跟林娇杏可没啥关系,你们要是有啥意见,只管冲着我来,别难为林娇杏。”
方景一边说,一边示意旁边的一个工人,赶紧护着林娇杏离开。
方富娘却尖着嗓子嚷道,“方景,你别把我们当傻子一样糊弄,以前方富他们有时候也会晚来一会儿,也没见你扣他们的工钱,咋昨儿个她来了,然后立马就扣了?还不是林娇杏,也不知道谁惹着她了,把气儿都撒到了方富的身上,半个月的工钱呢,说扣就扣了,这天底下,哪里见过这么黑心肝的东家?
可怜我家方富,起早贪黑的干了半个月,竟是啥也落不到,干活不给钱,这事儿,就是说到天边儿也没这个理儿!这会儿既然她来了,也省得我们去找她了,正好跟她说道说道,她凭啥扣我家方富的工钱?!”
方全媳妇适时插嘴道,“可不是嘛,我家云她爹,自打来了这粉条坊,家里的活基本上就没有管过,成天成夜的泡到这粉条坊。
只是我家里劳力少,有时候家里有个啥急事,还得他出力,那也是极少有的事,偏巧儿昨儿个就有了件急事,耽误了他上工,工钱说扣就扣,最后还把人给赶了出来。
你们说,居家过日子,谁家会没个急事,他又是家里的顶梁柱,总不能家里百事不管,必竟他是被雇来干活的,可不是卖给了粉条坊!”
有时候林娇杏特别佩服这些农妇,别看她们大字不识一个,可是胡搅蛮缠起来,却是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还惯于避重就轻。
比如说,其实她们也知道为啥方富的工钱给扣掉了,可这会儿她们就是不往这上面说,只一味的嚷嚷着方富干活多卖力,却平白被扣了工钱,有多么委屈,自己又是如何不讲理儿。。。。
总之,方富他们的错,她们是一个字儿都不提,而自己做的事,她们又无限的夸大其词,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心里的天平肯定会往她们那边倾斜,心里骂自己是个黑心肝的,苛待工人。
而且这些人说起话来,语速又快,如果是个笨嘴拙舌的,比如方景这样的人,根本就插不上话,只能白白的让她们往身上泼脏水。
林娇杏心里一声冷笑,心说你愿意说你就说,我就不信你没有喘气的时候。
林娇杏冷眼看着方富娘,也不插话。
围着看热闹的那些人,见林娇杏一句话不说,还以为林娇杏是心虚了,所以都小声地议论了起来,偶尔有一两个声音大的,林娇杏听到了“为富不仁”这种话。
林娇杏心里一声叹息。
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
大学里她有一个同宿舍的同学,是农村出来的,可家里却很富裕。
这个同学的爸爸是白手起家,一路打拼,然后慢慢的积攒了不少的资产。
有了钱,他就想起了老家的那些父老乡亲,虽然他打拼的时候,那些父老乡亲并没有帮助过他什么,可他还是想为自己村里做些好事,把村里坑坑凹凹的土路修成了平坦的柏油路,还出资给村里装了路灯,就是村里的小学,也捐了崭新的桌椅凳。
按理来说,他做的已经够好的了。
可是村里人,却没几个人念他的好,反而说他小气,架子大,看不起人。
原来,自打他有钱后,村里人不少都去问他借过钱,开始的时候他都会借,一个村的乡亲嘛,谁没个手头紧的时候,既然他手里有这个闲钱,借就借了。
可是渐渐的,他有些招架不住了,因为来借钱的人太多了,而且借的金额也是越来越大,十万二十万的,都有人敢开口问他借。
说是借,其实借出去的钱,基本上都是一去不回头,因为金额小,他也没放在心上。
可如果十万二十万的,他肯定要在意了,必竟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强词夺理
而且这些人借钱,其实也不是啥要紧事,娶媳妇送彩礼,或是在城里买房,给孩子买车子。
因为这些事借钱,他当然就不愿意借了,就委婉的拒绝了。
结果拒绝了那么几个人以后,可就把那些人给得罪了,回去后就四处说他的坏话。
这些坏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当然生气了,一气之下,往后不管谁来借钱,也不管借多少,他一概不借了,省得一片好心,还要被人往头上扣脏帽子。
结果可不得了了,那些借不到钱的人,就开始污蔑他。那些借钱的人,可不会好好思量一下,人家辛苦赚来的钱,凭啥白白让你拿了去,他们就是觉着,他有钱,就理应借钱给他们。
说起来,这个人真是挺委屈的,给村里也做了不少好事,村里也有不少人借过他的钱,而且这些借出去的钱,几乎没有还给他的,可到了最后,他反而成了一个小气,架子大的人。
你说他有多委屈。
林娇杏现在真是体会到了这人当时的心情。
林娇杏为方家屯人做的事,虽然不如那人那么多,可多多少少的,她也给方家屯,乃至周边的一些村子带来了好处,不说别的,就说种红薯吧。
以前农户种红薯,是无奈之举,家里实在无粮可吃时用来裹腹的。
因为红薯产量高,吃多了又烧心,所以除了自己家吃,基本上卖不上钱。
可自打自己开了这粉条坊,大量收购红薯,给的价格也高,不少农户都开始种红薯卖给她。
这些种红薯的人家,虽然不能说已经富裕起来,可起码是不用饿肚子了。
抛开这些种红薯的人家能用卖红薯的钱养家糊口不说,那些在粉条坊干活的人,家里却已是吃喝不愁。
就说这个方富家吧,以前家里穷的叮当响,穿的衣裳都是补丁撂补丁,可现在,一家人虽然穿的都是粗布衣裳,可都是新的,上面连一个补丁都没有。
若不是自己招了方富到粉条坊干活,他家里咋会有这种变化?
可饶是这样,这一家子因为方富犯错被扣了钱,还是气势汹汹的找过来了。
自己对他们家的好,他们已经全然忘掉,只记着方富被扣了工钱,所以讨要来了。
而且因为她的几句颠倒黑白的话,此时的自己在这些人眼中,竟成了“为富不仁”。
人心果然是最丑恶的。
林娇杏冷眼看着方富娘在那儿巴拉巴拉,方全媳妇不时附和几句。
终于,这俩人许是说得累了,又或是因为林娇杏一直不说话,两人没了对手般,找不到着力点,便闭了嘴,瞪着林娇杏。
林娇杏慢条斯理的开了口,“说完了?是不是该我说几句了?”
“任凭你说啥,今儿个也得把欠他们的那半月工钱补上!”
林娇杏冷冷地开了口,“每一个到粉条坊来的人,来之前,景叔都会跟他们说说粉条坊的规矩,这些规矩,都写在了契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上面也签了字画了押。
既然签了字画了押,说明已经认可了这些规矩,就得遵守这规矩,坏了规矩,就得受罚,不管在哪儿干活,都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