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婴刚用完餐,放下手上的筷子,闻声抬眸看向来人,缓缓站起身,朝着站在门槛处的男人微微欠身,“夫君大人。”
慕回面色微愕,旋即敛眸,点点头,微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西青城三地灾情严重,今晚我在书房处理公事,两日后便会奉旨出巡东境,你且好好休息。”
看了一眼明显多喝了几杯,神色不似平日冷漠的男人,宁婴一点不意外他的态度,朝着他点了点头,体贴万分:“辛苦夫君了。”
慕回点点头,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的动作却有些迟缓,目光掠过女子平淡无波的面容,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直到步入书房,慕回才神思清明了一些,眼前再度浮现新房内女子素净的小脸。
方才。
她的眼眶似乎有些发红?
慕回微皱眉,想到她方才的反应,暗暗叹出一口气。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成亲应该是一生中最值得期待的日子,可惜自己给不了她任何期待。
明知道对不起她,慕回也只能沉默以对。
他垂着眸坐下,视线停在桌案上明明灭灭的烛火,神色难辨。
这头,我们眼眶发红的宁大佬正坐在梳妆台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放在案头的合卺酒,语调带着些懒散:“兰芝,把床头和桌上的熏香灭了,熏得我眼睛疼。”
说罢,拿起一条白色绸帕,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泪水,随手将酒杯放回案台上。
起身正欲朝婚床走去,屋内忽地刮起一阵风,眼睁睁看着兰芝倒在香炉旁,宁婴忍着抽搐的眼角,慢悠悠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此刻坐在窗口的黑衣面具男。
她歪了歪头,语气平静:“你来做什么?”
男人翻身跳进屋内,扫了一圈刺眼的大红色,最终落定在身穿白裙,墨发披散的女人身上,鼻子轻轻出气,嗤笑道:“大婚之夜就独守空闺啊?”
宁婴掀了一下眼皮,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晏允:“…………”这女人!就知道惹爷生气!!!
瑞王爷很不爽,但是他不说。
身影一闪,将躺在地上的兰芝丢到外间的矮榻上,晏允重新闪回宁婴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不施粉黛的素净小脸,轻挑了一下眉,小声嘀咕:“还是这么看着顺眼。”
宁婴仰头,秀眉微蹙:“看完了?”
“没呢!”瑞王爷一点不要面子地扬了扬下巴,目光不经意扫过案台上的两只银质酒杯,眼眸微眯:“今儿个是我们小嫣儿的大喜之日,你七哥我心里高兴啊。”
某个不要脸的狗王爷嘴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两只手已经顺势捡起案台上的酒杯,理所当然地往宁婴手里塞了一个,顺手扯掉脸上的面具,扬着俊眸,“来,做哥哥的敬你一杯。”祝你独守空闺!!!
宁婴低眸看了一眼手里的合卺酒,然后再抬眸,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晏允,缓缓吐出一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晏允嘴角一抽,空着的大手屈指弹了一下眼前人的脑门,“怎么说话的呢?”
额头“咚”地一声,不重,也不痛,白皙柔软的肌肤却红了一片。
晏允见状,视线一转,有些不自然地移到别处。
宁婴抬手揉了揉额头,眼中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晏允转回视线之际,她又恢复正常,只眨巴了一下眼睛,意外配合地举起酒杯,碰了碰他手里的那只同款杯子,仰头一口喝下。
喝完,宁婴还十分豪爽地将杯底朝下,半仰着头,脆生生地说出一句:“七哥哥,我先干为敬啦!”
晏允闻声,手没来由一抖,颇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她手里已经空了的酒杯,默默喝掉自己那杯。
刚想说一句什么,屋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晏允垂眸看了一眼宁婴,见她好似什么都没发觉一般,唇角不自觉抿了一下。
飞身离开之际,突地凑到她面前,抬手挡住她那双仿佛装了星星一般的眼儿。
俯身,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角。
隐约间,宁婴听到一句轻到无法分辨的声音,“啧,我是真傻。”
覆在眼前的手一离开,宁婴只来得及看一眼“嘭”地一声关上的窗户,房门已然被人推开。
慕回微沉着脸色跨步走进屋子,目光在熟睡的兰芝身上停顿了一下,转身绕过屏风。
见宁婴站在床边发呆,视线扫过案台上的两只空杯,声线微冷:“不早了,歇息吧。”
宁婴听言,刚想开口回一句,身子毫无预警地被眼前人抱了起来,慌忙抬头之际,对上慕回冷沉的眸子,默默闭上嘴,乖巧地任由他将自己放到大床里侧。
见他转过身,抬步离开床榻,宁婴暗暗挑了一下眉,果然,她家夫君大人也派了人监视自己,不然怎么就赶这么巧过来捉奸呢!
正当宁婴以为丞相大人只是过来做个样子,顺便警告一下窗外头那个奸夫的时候,某位只爱她姐姐,一心把她当责任的男人竟然伸手解起衣衫,俯身吹熄了屋内的几处灯台,只余两支红烛在案台上摇晃着火苗。
亲眼看着只着里衣的男人坐上床榻,放下床帐,然后规规矩矩地在她身侧躺下,宁婴默默转过身,背对着他,揉了揉抽搐过度的额角。
【主人…………我突然想到一个不灭的定律。】小羽毛不合时宜地出声。
宁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问:“什么?”
【闷骚死傲娇一般都逃脱不了母胎单身的命运,美人在侧都不动心,不是主人你的魅力不够,就是这人天生母胎solo。】
宁婴:“………………”
【其实吧,我觉得这些混朝堂的男人,感情方面的心思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透。】小羽毛语气深沉。
“怎么?”
【就拿皇帝来说吧,他到底是喜欢苏琰呢,还是喜欢苏琰那张脸?要是他真喜欢苏琰,应该不可能会真的对她下杀手吧?】
宁婴听言,好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晏彻喜欢苏琰那张脸,也喜欢苏琰的某些特质,却未必喜欢完整的苏琰。准确的说,这个男人只是喜欢自己幻想出来的理想人设罢了。”
【那慕回呢?他既然早知道苏琰是女子,又说出只爱苏琰那种话,怎么能这么平静的面对苏琰的死亡?】
宁婴再次摇头:“因为,他只是喜欢,在这份喜欢还没扩大之前,其实也仅仅只是一种有别于其他的特殊情绪而已。情绪这种东西跟深入骨髓的爱恋是完全不同的。”
何况。
爱这个东西。
向来都是有保质期的。
即便是再深入骨髓的爱恋,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逝,像慕回这种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喜欢,连保质期都谈不上。
【虽然不是很明白你们人类的思维,但是主人说得似乎挺有道理的。】
“嗯。”宁婴淡淡应了一声,“你不用懂这些。”
与其纠结于这些无用的感情,不如及时行乐,乘着保质期还没过,好好享受人生才是正道。
【那晏允呢?】
晏允?
宁婴神色微怔,过了片刻才吐出一句:“他是傻子啊。”不一样的。
而此刻,宁婴口中的傻子正面无表情地背靠着窗侧而立,漆黑的面具下,俊雅白皙的面容冷若冰霜,浅薄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线。
他侧过头,窗内漆黑一片,唯有那对红烛摇摇曳曳。
……
清晨。
因着东境洪涝严重,天还没亮慕回就被晏彻的一道口谕招去了宫里。
宁婴正睡得迷糊,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凑到她的脖颈处,淡淡的凉意,带着些酒香。
她睁开眼,触手的衣物带着一股湿气,迷蒙间,只感觉埋在自己颈项的脑袋轻轻蹭动了两下。
然后。
听到一声略显丧气地抱怨:“我快气死了。”
她稍稍低了一下头,只看到男人漆黑的发顶,发丝带着一丝湿意,黏连缠在她肩颈处,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这男人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啊,她看起来就这么好说话的么?
【明明就是主人你纵容的!!!!!】小羽毛还能不知道自家小祖宗的口味,她呀,最喜欢这种类型的好么!
宁婴眯眼:“滚一边去。”
捏了一把晏允穿了一夜的衣衫,湿嗒嗒的,微凉,不像是汗。
她无奈出声:“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晏允鼻子出气,哼哼了两声:“在院子里赏月。”
“哦。”宁婴配合地应了一声,顺势推了他一把,“起开,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晏允死赖着不动,嘴里念着:“昨晚下雨了啊,你都不起来关窗。”
宁婴:“………………”所以呢?
你想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在外面淋了一夜雨?
套路太老,姑奶奶不吃。懂?
“我等了半天…………”呓语低喃一般的声音钻进宁婴耳朵里,过了半晌不见下面半句。
直到听见男人平稳的呼吸声,宁婴颇有些无语地叹了一口气。
撑着手半坐起身,看了一眼衣衫湿漉,看上去略显狼狈的狗王爷,宁婴难得放缓了起身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