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男人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采薇有些于心不忍,蹲下身子,“嗤”地撕下男人身上所剩无几的一条布料,从水囊里倒出一点水浸湿那布条,沾了沾男人干涸的唇瓣。
“眼下只能先忍着,等过几日就可以喝水了。”她看在这男人是她救命恩人的份上,颇有耐心地给他解释着。
失血过多的人不能一下子就喝很多水,免得出现性命之忧。
倒是一边的铁牛看着她攥在手里的布条有些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隔开采薇和那男人,就去解自己身上的短褐,“薇薇,你再撕他就没得穿了。”
说罢,他就把脱下来的短褐搭在陆瑛光裸的上身。
虽说采薇又胖又丑,但铁牛下意识就是不想让她看别的男人的身子。从小一起长大,他打心眼儿里想呵护采薇。
陆瑛闻着身上那件短褐上的汗味儿,心里舒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他在一个女人面前,身上只有那处有块遮羞布,还是有些尴尬的。
唇上被采薇打湿了几遍,陆瑛只觉得好受了些。采薇这才把水囊还给铁牛。
又等了一阵,看看日影西斜,倦鸟归林,采薇方才跟铁牛说,“咱们把他抬下去吧。”
铁牛出来打柴的,有现成的绳索和扁担。他点点头,蹲身把绳子拴在采薇编的那个藤网上,然后把扁担伸进去。
采薇握住了扁担前头,铁牛又拔了些草,把陆瑛浑身给包裹住,又把那捆柴背上,方才挑了扁担后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山。
一路上,他们小心翼翼,避开村里的人。在天上了黑影时,到了家门口。
采薇径直往自家的篱笆院走去,铁牛却犹豫了,站住脚。
“薇薇,你和穆婶子两个女人,弄一个大男人回家,不大好吧?不如抬到我家去!”他担忧地问道。
虽然山村里没那么多规矩,但采薇、穆寡妇母女两个和一个大男人共处一室,到底不妥。
见这少年为自己想得这般周到,采薇心下感动,不过她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这个人伤得这么重,抬到你家还不是一个死?到时候晦气不说,说不定还会被官府追究,摊上人命官司可就不好了。”
采薇说这话的时候也没避着陆瑛,一路上晃晃荡荡的,她以为陆瑛早就昏过去了,谁料陆瑛太顽强,竟然清醒得很。虽是闭着眼,那也是在养神,所以,这话一字不落地听到他耳朵里。
皱了皱眉,陆瑛很是不满:他堂堂国公之子,赫赫威名的战神,何时给人带来晦气了?
这个女人,真是乌鸦嘴!
要不是看在她救了他的份上,他一定不会原谅她!
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被采薇给砸中的,人家不过是顺手救了他而已。
铁牛听采薇这么说,就有些踌躇。他自个儿倒不怕什么,可他生怕他娘说什么。
他望着采薇欲言又止,终是说道,“他要是死在你家,你就不怕摊上人命官司?”
采薇忙道,“在我家,我自是细心给他治伤,一定会让他活着的。”
他万一要是死了,她可就麻烦了。
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无声无息地弄没了吧?
挖个坑埋了或者一把火烧了,她还真干不出来。
陆瑛见这女人咂嘴攒眉的样子,就知道这女人肚子里有什么花花肠子了。别问他为什么,他就是知道这女人正在想把他给挖坑埋了、放火烧了的画面。
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先前对这女人还有些感激的,这会子光剩满肚子气了。
铁牛听采薇说得这般笃定,只得把人抬到她家院子里。
穆寡妇正把鸡赶往鸡圈,听见动静一回头,见铁牛和采薇一前一后抬着一大捆黑乎乎的东西晃晃悠悠地进来,高兴地就迎上来,“今儿回来得晚,打着山猪了?”
也只有打着山猪,才会让这两个孩子抬着。看这吃力的样子,这山猪还挺肥的。
陆瑛循着声朝穆寡妇看去,就见这位瘦小的妇人手里端着个葫芦瓢,腿脚麻利地走过来,嘴里还笑呵呵的,“铁牛这孩子就是能耐,竟能打着这么大的山猪!”
他肺都快气炸了,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穆寡妇。
天黑透了,院子里没有光,采薇也没看见陆瑛这会子正瞪大眼睛。
见她娘迎上来,采薇也不敢多说,指挥着铁牛往偏屋里抬。
第9章 山猪
灶下烧着火,锅里煮着饭,咕嘟咕嘟直冒热气。
借着灶火的光,采薇和铁牛把陆瑛放下来。
穆寡妇喜滋滋地跟上来,去灶台上就摸了把菜刀,“婶子也跟着铁牛沾沾光,先片一块肉尝尝。”
铁牛咧咧嘴,不知说什么好。
就听穆寡妇继续絮叨着,“采薇,铁牛这孩子对咱们家真好,打了山猪不抬回去,先给咱们家送来,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说得好似铁牛是她铁板上钉钉的女婿似的。
采薇翻了个白眼,为这个娘的脑洞大开几乎要鼓掌了。
先是山猪,再是女婿,这娘可真会想当然。
她在角落铺了一层麦秸秆,又跑进屋里炕上揭了一层烂毡,这才着手去解那藤网。
陆瑛身上裹着一层绿草,又伤重不能动,所以,在外面看来,压根儿就不知道里头是个人。
等采薇和铁牛把那绿草扒拉干净,才露出陆瑛那蜷缩的身躯。
穆寡妇拎着刀,等着片一块肉下来的。一见里面是个人,惊得“啊啊”叫了几声,“怎么是个人?不是山猪吗?”
采薇拍了拍手,看着铁牛小心翼翼地把陆瑛抱起来放在那层毡子上,方才接过她娘手里的菜刀,慢条斯理道,“娘,那是你以为的,我和铁牛哥可没说是山猪。”
穆寡妇住了嘴,眼珠儿转了转,这才明白过来。
这都是她一厢情愿认为的,铁牛和她闺女的确没说一个字。
只是,大晚上的,抬回来个男人算怎么回事儿?
她指着陆瑛,结巴起来,“薇薇,这男人死的还是活的?怎么抬到我们家?”
被铁牛从藤网里抱出来又放到毡垫上的陆瑛,此时身上的伤疼得他后背直冒冷汗,更是一动不能动,听见穆寡妇的话,气得直翻白眼:这个妇人的嘴真毒!他明明还活着好不好?
采薇见穆寡妇吓得惊慌失措的,忙安慰她,“娘,是个大活人,不过是受了伤而已。我们发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那,那,怎么不抬回铁牛家?”事关重大,穆寡妇先想到了这个。
真话采薇当然不敢说,要不是她砸中人家,她哪里接这个烫手山芋?
再者,人家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是?
见穆寡妇这般殷切地等着自己回话,采薇只得含糊应对,“娘,这人是您闺女的救命恩人!”
穆寡妇越发好奇,“他都这样了,还能救你?”
采薇也不好多说,赶紧打住穆寡妇的话,“娘,等晚上再跟您说,这会子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
说罢,她就转身往外走,告诉铁牛,“千万别跟人说这事儿,就连李婶子也且先瞒着。”
铁牛还以为采薇担心的是她们母女两个收留一个大男人怕坏了名声,所以用力地拍着胸脯保证着,“放心,这事儿只我们三人知道。”
采薇方才放了心,让铁牛赶紧回家。
穆寡妇去关了篱笆门,就拉着采薇去了堂屋,板着脸问,“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采薇知道瞒不过,且收留一个大男人事关重大,只得把实情跟穆寡妇一一道来,听得穆寡妇连连吸气,“天,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那悬崖也是能靠边站的?幸亏底下有人垫着你。”
数落完采薇,她又双手合十朝着门口的方位念叨了几句,“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采薇暗笑,哪里有菩萨?说来还真亏了那个男人!
穆寡妇念叨完,又赶紧嘱咐采薇,“你千万别跟那男人说你砸中人家,免得他讹上咱们家!”
采薇点点头,这事儿她暂且也不想说,先治好那男人再说。
穆寡妇嘱咐完,脑子似乎灵光一闪,忽地猛一拍大腿,吓了采薇一大跳。
就听穆寡妇欢天喜地指着外头,小声又神秘兮兮,“等他醒来,咱就说是你救了他,看他那身板也挺结实,到时候留在咱们家做个上门女婿也不错!”
穆采薇无奈地翻翻白眼,这个娘也太会神转题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先前不还挺看好铁牛的?
不过一想想自己那副尊容,她就呵呵了。真是亲娘啊,自家闺女都丑成这样儿,她还好意思挑挑拣拣呢。
应付过去穆寡妇,采薇赶紧来到灶下查看陆瑛的伤势。这个男人身上的伤虽然不致命,但都是大伤,又失血过多,即使给他补充了羊血,也不见得能活下来。
一切,全都看造化了。
身为现代女军医,采薇知道,血液可不是随便乱输的。她当时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才铤而走险,不过过了这么久,这男人还呼吸均匀,没有什么异常,看来对羊血不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