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瑛认出他是铁牛,想必铁牛也看见他了,只是两人一向咀唔,又因为陆瑛将是采薇的夫婿,而铁牛则越来越落魄,男人的自尊,让他不想和陆瑛搭讪。
陆瑛本也不想上去和他相认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是当他看到铁牛肩膀上的那一抹黑,他忽然改变主意,大踏步上前,追上铁牛。
“李铁牛!”他抱着胳膊闲闲地挡在铁牛跟前,笑嘻嘻看着他。
铁牛一张晒得黝黑的脸涨红了,他不情愿地别过脸,低低道,“你找我做什么?”
陆瑛指了指他肩头上那麻包,问,“这里头装的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雇主的东西,我们不能打听。”铁牛摇摇头,实话实说。
陆瑛也知道这小子不会撒谎,就换一个话题,“这麻包是不是要装船运到对面?”
“嗯。”铁牛不想理他,哼了声,就要走开。
陆瑛却不放他走,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是不是要跟着上船装卸?”
铁牛不耐烦了,他如今这落魄的样子很好看吗?没看见他肩上扛的麻包很重吗?
这小白脸果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有完没完?我还要干活呢。”他生气地瞪了陆瑛一眼,就想硬闯过去。
“我有几个兄弟没活干,你看能不能帮个忙,让他们跟着你扛麻包挣口饭吃?”陆瑛还是笑嘻嘻的,脸皮在铁牛眼里,相当厚。
铁牛有些不大相信,这小白脸还有兄弟,还没饭吃?
不过他一琢磨,就觉得有这个可能。不然,这小白脸伤都好了,怎么也不见他回家呢?他可不就是赖在采薇家里混吃混喝的吧?
要是他那几个兄弟没活儿干,没准也会赖上采薇。
所以,这个忙,他还是得帮。
反正这码头上缺的就是干活的人。
“行,你那兄弟在哪儿?把他们带来吧,正好我们工头还缺几个人手,我帮你问问看。”铁牛也是个痛快人,当即就点头答应了。
陆瑛大喜,千恩万谢,就赶紧去了悦来客栈,叫陈勇点了四个高大魁梧的锦衣卫,嘱咐一番话,就带他们来到码头,寻着铁牛。
铁牛乍一见这四个魁梧粗壮的汉子,惊讶了半日,方才啧啧叹道,“没想到你生得这么俊秀,你这几个兄弟却都是些糙汉子。”
陆瑛哂笑,“龙生九子还都不同呢,何况兄弟?他们不过是我一个爹养的罢了,又不是一奶同胞,自是不像了。”
铁牛是个实诚的山里少年,自然经不住陆瑛这老江湖的忽悠,当下就去问了工头,工头一见这四个汉子很壮实,当即高兴地答应了。
当下几个人说好了一个月一吊钱,外加一天管一顿午饭。
陆瑛谢过工头,就让四个兄弟加入扛麻包的行列。
等傍黑的时候,他们就随着麻包一起上了船,驶往河对面。
至晚方回,陆瑛吃了晚饭简单地洗漱过,就早早回屋歇着。
采薇在院里练了半个时辰的瑜伽,练出一身的汗。只是她有些纳闷,一向黏她黏得紧的陆瑛,今晚歇得倒是挺早。
许是他累了吧?
人又不是铁打的,他就算有些功夫在身,累了也会乏的。
她去盥洗室放水洗漱过,也就上床歇着了。
却说陆瑛进屋之后就换了一身利索的黑衣黑裤,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三更时分,他悄悄起来,翻墙来到村头,和陈勇几个人碰了头,跨上惊云直奔昨晚所去的山洞。
傍黑的时候,陈勇已经让那四个锦衣卫把麻包掉了包,换上采买的生石灰,这会子也该随着卸煤的人去了河对岸,怕是运进山洞了。
到时候他们按照事先约定的把那麻包投放到那条暗河里,今夜就可对这座地下兵器作坊一探究竟了。
约莫半个多时辰,几人就摸到了那山洞口。
凭着昨儿留下的四个锦衣卫的身手,守住洞口不费吹灰之力。
陆瑛他们来到的时候,几个人就在洞口碰了头,得知随着卸煤苦力进去的锦衣卫已经装作失手把麻包掉进河里,陆瑛松了一口气。
采薇说过,生石灰有净水的功能,他让陈勇弄了十几麻包的生石灰,这下子泅渡就可以了吧?
绕着弯弯曲曲的山道进去之后,走了一会子,就来到昨晚看到的那条暗河边。
这会子,河里面热气蒸腾,跟煮沸了一样。
陆瑛不晓得这是个什么情况,但他相信,采薇说的不会有错。
也许,这就是生石灰净水的过程吧?
等那热汽散了一些之后,陆瑛就把自己的外衫脱掉,当先跳进河里。
其余人跟着,也跳入河里。
第222章 杀人
河水热乎乎的,人在里头就跟泡温泉一样。
陆瑛深吸了一口气,一猛子扎下去,一口气就泅渡到对面。
悄悄地爬上岸,他发现自己身子没什么异样,皮肤也没有烧灼感,浑身的衣物除了湿漉漉的,也没见有破洞,不觉放下心来。
他回头看了看跟随的陈勇等几个兄弟,悄声问,“怀里装的东西可还在?”
怀里是油纸包好的生石灰粉,这也是采薇当时无意中说了一嘴,撒在人身上能把衣服烧破,还能迷了人的眼。
陆瑛这才留心,吩咐陈勇事先包好,每人发了一包。
这一次,他只带了十几个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他不舍得让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
而且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自然是速战速决的好。
几个人都点头,陈勇还拍了拍胸脯,低声道,“放心吧,大人。”
就有一个兄弟嘴快,笑着恭维陆瑛,“还是大人英明,想得出这样的法子。”
陆瑛抿唇一笑,语气里充满了得意,“这是穆姑娘想的。”
“穆姑娘真乃神人!”那个弟兄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语气里满是恭敬。
陆瑛无声地笑笑,一挥手,带着众人往纵深里插去。
采薇睡到半夜,总觉得不大踏实,睡里梦里总是陆瑛那张带着邪魅笑容的脸。
她翻了个身,悠悠醒转过来,再也没有了睡意。
盯着头顶黑洞洞的藻井出了一阵神,她不由哑然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习惯身边有陆瑛了?
现在想想,她的心境其实早就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还是潜移默化的,润物细无声。自打陆瑛在她家里养伤,她晚上就睡得格外踏实,总觉得家里有个男人镇着,那些偷鸡盗狗之人就不敢打她母女的主意。就连里正白兴也老实许多,不然,凭她和莲花交恶,还不知道被白兴给整成什么样儿。
每日里,两个人同进同出,日子久了,她竟习以为常了。若是哪一天陆瑛不在,她还真的不习惯了。
她暗暗感叹: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眼下,她骨子里好像已经接受陆瑛,已经把他当做一家人了。似乎穆寡妇在她耳根旁叨叨,她也没那么反感了。
想想陆瑛说过等她过完及笄,他就回去禀报爹娘,到时候来迎娶,她心窝里就有一股暖流缓缓蔓延。
她,果真要嫁给他了吗?
胡思乱想了一阵,她就躺不住,起来如厕。
夜里盖的被子有些厚,她身上出了一层汗,粘糊糊的有些难受。
方便之后,她就进了盥洗室,打算烧点热水冲个澡。
陆瑛是个勤快人,总是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每日晚饭后都会把铁皮罐子打满水,再备上一桶凉水放在那儿。
可今早这木桶里却空空如也,采薇踮起脚来又看了眼铁皮罐子,发现也是空的,她不由嘟起嘴,心想怎么这家伙偷懒了?
她忽然想起来,昨晚上吃了饭这家伙也没陪她在院子里散步,一头扎进屋子就睡了。
是不是身子不适了?
相处这么久,她对他还是惦记的。
想了想,她就出了盥洗室,去敲陆瑛的门,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哔哔剥剥地敲了一阵子,里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采薇不由心慌起来,这家伙一向是个灵敏之人,有点儿动静就惊醒了,这是怎么了?
难道发烧晕过去了?
她急得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推门就闯了进去。
床上堆着一床素净的蓝布被子,也没叠,孤零零地摊开着,不见陆瑛人影。
采薇纳闷了,这货起的这么早?这天儿还黑乎乎的,他上哪儿去了?
想起前些日子他说过会到山上练功,她心里猜测着他会不会去了山上。
只是没见着他的人,采薇心里到底不踏实,坐在他的床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看他平日里对自己这么在意,怎么出去也不提前跟她交代一声?
这么想着,她困意袭来,竟迷迷糊糊歪在陆瑛的床头。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发出清脆的轻响,打破了这静谧的黎明。
采薇恍惚睁开眼,就见一个黑影逆着光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