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玉砚袖中掖着什么东西就匆匆出了池春苑。
她穿过后花园,直直朝芙蓉苑行去。
如今柳眉妩的毒已经解了,身子骨亦是很虚弱,多是休养在床。
上次沈娴的胎衣拿来给她做药引,也只食用了一小部分,剩下的每日都用一部分来专门给柳眉妩熬羹汤补身子用。
那大夫说她需得用这胎衣补回元气。
因而柳眉妩食用得心安理得。
只要一想起她吃的是从沈娴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便格外的有胃口。
其实想要解锁千喉这毒,根本不需要所谓的药方,更不需要以紫河车作为药引。
那不过是柳眉妩早就和那大夫准备好的说辞。
毒是柳千鹤给她的,柳千鹤手上当然也有解药。
柳眉妩让柳千鹤给她下了少量的毒,不足以立刻丧命。
她手里有解药,那毒药柳千鹤也留下一部分给她以作防身用。她可以时刻让自己中毒,也可以时刻给自己解毒。
如此反反复复,才能一直维持她中毒的状态。迫使秦如凉为了救她不得不四处去寻找解药。
只要把秦如凉逼到一定地步了,再让大夫说出以紫河车做药引,秦如凉付出一切代价也想要找到。
可孕妇的胎衣是忌讳之物,岂能轻易交给别人。
就算秦如凉拿重金相买,那种东西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无计可施之际,秦如凉就会想起,家里还有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那就是沈娴。
只要拿掉沈娴的肚子,便可得到药引。
一步步下来,此计不仅可以放走柳千鹤,摆脱她自己的嫌疑,还能借此赔上沈娴肚里孩子的命,何乐而不为?
简直就是一箭三雕!
所以柳眉妩冒险赌了一把,赌她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最后她赌赢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到头来沈娴不仅没事,还顺利地生下了孩子。
香菱用调羹一口口地喂她,她道:“为什么每一次她都能逢凶化吉?八个多月的肚子,被将军逼到不得不早产,我原以为这一次她必死无疑,腹中孩子也定保不住,却没想到孩子保住了,她也还活着!”
香菱顿了顿,道:“奴婢听说公主这几日病重,一直没苏醒。”
柳眉妩道:“病死了才好,省得将军一天到晚都惦记着。”
她岂会看不出来,秦如凉这几天一直在她院中,但是他却总是心不在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关心沈娴。
是因为亏欠么?还是因为其他?
这时院子里想起了脚步声,香菱还来不及开门,房门冷不防就被人从外面闯开。
柳眉妩抬眼看去,见逆光下恰是那玉砚站在门框里。
柳眉妩形容变了变,道:“贱婢,你好大的胆子!”
玉砚能背着沈娴独自到这里来,胆儿当然大。
她看见柳眉妩喝了一半的羹汤,羹汤里还有熬煮的东西,她这几日天天往厨房跑,她怎会不知道,那是她家公主的胎衣!
只要一想起,玉砚的心里就在滴血。
沈娴还在病中的时候,玉砚顾不上,只能拼命忍下。
现在沈娴醒了,身边又有崔氏照顾,她怕什么?
她就是要胆大包天地来替公主讨债!
玉砚红着眼紧盯着柳眉妩,道:“吃别人的肉喝别人的血,你很开心是吗?”
柳眉妩道:“是公主让你来的吗?我听说公主生病了,恰逢我也一直卧病在床,还没来得及去感谢公主。若不是她的胎衣,也解不了我的毒。”
☆、第126章 就算玉砚不去她也会去
玉砚死死瞪着柳眉妩,“你的心真真比蛇蝎还要狠毒!”
柳眉妩笑了笑,得意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性命垂危,是将军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为我找来药引。公主的胎衣我一次吃不完,大夫说了每日用来炖汤喝再好不过。”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柳眉妩冷着脸色道:“报应?我能有什么报应?从始至终,我什么都没做。
玉砚,你再不走,我便要叫人来把你打出去了。如此目无尊卑,公主平时里纵容你,我可不会!”
怎样玉砚非但不走,她反而踏进了柳眉妩的房间。
她一边走着,一边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拔下了刀鞘,露出锋利的刀刃。
那匕首正是沈娴往常常备于枕头底下的。
利器在手,玉砚无所畏惧。
柳眉妩和香菱一见,脸色顿时就有两分发白。
香菱惊道:“玉砚你想干什么?你若是敢伤害夫人,将军一定不会饶恕你的!”
玉砚目露凶光道:“我不伤害她,我要杀了她!”
说罢,玉砚当即就朝两人冲了过去。
一时间,清静的芙蓉苑里响彻着女人的尖叫声。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
“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啊,要杀人啦!”
晨时花园里到处都是下人们在做扫洒,闻言纷纷往芙蓉苑跑去。
这时秦如凉也在去芙蓉苑的路上。
芙蓉苑闹得鸡飞狗跳,怎能不传出点动静。
有丫鬟私下里见情况不对,急急忙忙跑来池春苑通风报信。
沈娴原以为玉砚是真的忙,一上午都不曾见她的人影,却没想到听丫鬟说她是去芙蓉苑闹事去了。
玉砚提着刀想要杀了柳眉妩。
后来被秦如凉及时出现,给阻止了去。
要是池春苑没个人过去做主,还不知道玉砚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赵氏和崔氏都不想惊动沈娴,沈娴还在坐月子,不能随随便便出去,若是吹着了风得了凉,那就得不偿失。
赵氏让崔氏看着沈娴,准备自己去向秦如凉求情。
不料丫鬟来报的那些话被沈娴给听了去。
她穿着一身素衣,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房门,问:“玉砚现在在哪里?”
丫鬟结结巴巴道:“在、还在芙蓉苑听候将、将军发落……”
见沈娴要抬脚出门,赵氏连忙上前阻止,道:“公主不可,您应该卧床休息,不能出门走动。外头风大,当心往后会落下病症的!”
崔氏亦道:“是啊公主,您还是先回屋,让赵妈先过去看一看,赵妈是府里的老人儿,她为玉砚求情,相信将军会网开一面的。”
沈娴仍是走出房门,眯着眼看着外面的艳阳高照。
她瞳孔里有光,却没有温度,若清冷的琉璃。
以前怀着孩子的时候她臃肿不便,现在她出了门口,深吸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虽然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可她的心轻松不起来。
沈娴走下门前台阶,一步步,道:“就算玉砚不去,我也会去的。”
“公主!”
“二娘,你留下来看好孩子,”沈娴站在赵氏面前,冷淡的眼神里带着隐隐压迫,看她道,“赵妈,让开。”
赵氏一慑,怔愣间便被沈娴从身边走过。
赵氏回头看着她的背影,道:“公主您才刚刚产子,还不能出去啊!”
只可惜,沈娴置若罔闻。
她走过花园,走过湖边。湖风吹来,扬起她的发丝,裙角在风里张扬。
这秋阳下的风并不寒凉,反而带着一股湿润而温煦的味道。
沈娴脚下飞快,到了芙蓉苑时,所有处理事情的下人们,见得她来均是震惊而沉默,而后纷纷给她让路,退出芙蓉苑。
院子里颇有些凌乱,地上散落着破碎的布料和女人的头发丝。
可见之前这里的斗殴有多么激烈。
柳眉妩和香菱均有受伤,这会儿大夫正在房中给柳眉妩处理伤势,秦如凉负手站在院子里,面色阴沉。
而玉砚此刻就跪在院中,脸上有淤青,嘴角肿破,身上有伤口,血从破损的衣料里沁了出来。
她垂着头,沉默不语。
房里一度传来柳眉妩委屈的哭声。
香菱的手被匕首划伤了,在经过简单的包扎后,便到门口来。
眼下那把匕首亦散落在地上,刀口上隐隐有血迹。
香菱本是拿着大夫开的方子,欲给下人拿去煎药。
不想抬头间恰好看见沈娴将将踏足到芙蓉苑来。香菱脸色发白,像见了鬼一样,下一刻就连忙掉头跌跌撞撞朝屋子里跑去告诉柳眉妩。
秦如凉注意到了香菱的反应,转过身来时看见了沈娴,亦是怔愣在原地。
沈娴青簪挽发,原本伤疤贯穿的可怖的脸,而今却莹白细腻,上面一丝一毫的伤痕都没有。
她又恢复到了曾经傻沈娴时才有的那般容貌。
依然清丽,但再无半分天真,眼神里幽沉冷深。
她不必要再往自己脸上贴伤疤费心掩饰自己,她那时只是想给自己行方便。
可是现在她已经生下了孩子,从今往后她只需要讨好她自己。
等柳眉妩被香菱搀扶着出来时,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如凉视线落在沈娴身上,许久都移不开双眼。
沈娴看了看地上的玉砚,又抬头看了看门前的柳眉妩。
柳眉妩踉跄两步,脸色比香菱还要难看。
为什么,为什么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沈娴仍旧活得好好的,她的容貌还比以前更甚。
大约是以前沈娴总是露出天真痴傻的模样,让人容易忽视她的容貌;但现在的沈娴不一样,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鲜少有人能及的理智和清醒。
沈娴眯了眯眼,发现柳眉妩是受伤的,但她身上的几处伤痕加起来还不敌玉砚身上的伤口和淤肿。
沈娴走到玉砚旁边,玉砚看见身边冷不防出现一双脚,她顺着脚往上看去,待看清沈娴的模样后,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娴微弯下身去,手指轻轻拈住她的下巴,细细看着她脸上的伤,眼里寒意遍布,口中却轻声细语道:“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