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不用了,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事,就先告辞。”
“好巧,我家也还有点事。”
一群老头不多时已经相继走光了。留下贺悠和贺相在堂上面面相觑。
贺相颇有些埋怨,道:“难得我跟他们聚拢一堂,你今儿是不是回来得太早了?”
贺悠坐下,喝了口茶,摊在太师椅上,懒洋洋道:“我能不赶着回来吗,再晚点,你被那群老骨头拖到阴沟里可就难整了。”
贺相郁闷了一会儿,瞅了瞅贺悠,道:“今天这事儿,你不会去皇上跟前告状吧?”
“你们要没干亏心事,还怕我去告状啊?”贺悠把茶杯放下,道,“本来立场不同,大家都没什么大错,可这回许老叔竟糊涂至此,委实做过分了。你就是去求情,事关帝师,皇上也不会给你面子的。”
“那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许老叔落罪。”贺相犯了难了,他既不能见死不救,但也不想与儿子为政敌。
贺悠看着贺相,笑悠悠道:“这就得看老叔伯们怎么做了,是想保许老叔的命,还是想保他们的立场。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老叔们总归是要退出朝堂的,你不是说了么,往后天下还是年轻人的天下。”
贺悠说完,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就往屋外走,兀自道:“出了一身汗,我得洗洗再吃晚饭。”
贺相看着那年轻的背影,陷入沉吟。
女君真要不顾礼法、不顾伦常地与帝师在一起,这事贺相原也是不同意的。贺悠的话说得有几分道理,立场不同而已,大家都没有错。
但是如今女君还没有不顾后果执意把帝师纳进后宫,老臣们就先坐不住对帝师下手,他们确实已经不在理。要想保住御史大人的命,这帮朝臣的气势就会矮下一大截,立场就会站不稳;可真要丢了御史大人的命,君臣关系也不会缓和。
沈娴首先就查那盒茶的端倪,新茶绿油芳香,光凭视觉嗅觉确实难以发现这茶有问题,茶水泡开以后除了茶香茶色,也难以分辨其他。
即使拿银针试下去,也没有变颜色。
许慰在大理寺始终一口咬定,他只是送了一盒新茶,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随后太医逮来一只老鼠,把茶水灌进了老鼠肚子里,不出片刻,老鼠就抽搐着亡了。
大理寺的审堂上,沈娴亲自坐镇,让许慰亲眼看着太医泡茶,亲眼看着老鼠被灌茶以后死去的。
沈娴幽幽地问:“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可说的!”
“老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皇上明鉴!”
沈娴道:“你不知道不要紧,总有人知道这盒茶叶究竟是怎么来的。”许慰脸色一变,紧接着就听沈娴令道,“把人带上来!”
许慰回头一看,就见自己的妻子带着两个不足十岁的小孙子进了大理寺的审堂。进来以后,三人胆战心惊地跪在了审堂里。
沈娴道:“据朕查得所知,这盒茶叶乃是许夫人今年盛夏去山中避暑时带着孙儿所采摘,若是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便是这妇孺存了害人之心!”
许慰一听,面色惨白,“祸不及家人,这件事与他们无关,请皇上明察!”
沈娴眯着眼冷凝道:“许爱卿,你可知谋害当朝重臣,该以何罪论处?”
“此事与他们无关……”
“朕可以给你个机会,将此事和盘托出,朕会酌情考虑。帝师身染此毒,朕需要你把解药交出来。否则帝师一死,你一家老小,都会依照大楚律例而定罪。”
许慰跪在地上,十分颓败,只反反复复含糊道:“都是老臣的错,与家人无关……与他们无关……”
☆、第593章 说话这么尖酸刻薄真的好吗
审堂上的事暂且告一段落,许慰重新被收押,而他的家眷暂且全部被监管起来。
沈娴并没有阻止别的朝臣同僚们去大理寺探监。这也算给了这些老臣们一个面子。
于是沈娴前脚一走,后脚老臣们就相继到牢里去探望,一个个的好言相劝,让老许千万不要想不开。
看得明白形势的老臣直言道:“老许,皇上是在给你机会,她要的是解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如把解药交出来,还能保全家人。”
许慰欲哭无泪,形容枯槁道:“不是我不给,我是真的没有解药啊!”
大理寺卿这时凝重开口道:“这事是否另有隐情?许大人,那药是不是别人给你的?”
一句话戳中许慰的心窝子,他只摇头苦叹。
大理寺卿思及前因后果,又问:“给你药的人……可是夜梁的六皇子?”
许慰闷声不答,这下子可愁坏了一帮老臣。
许慰噙着老泪道:“我若是招了,后果只怕更严重,要是被扣上与别国私通的罪名,我全家老小都没有活路了。”
“唉,你怎的恁的糊涂!那六皇子的话哪里信得!”
大理寺卿道:“这件事我能想得到,皇上迟早也能联想到。要知道那日在太医院我等与六皇子碰面的事,被皇上撞个正着。今日看来,皇上并没有失了分寸,她必然知道那茶叶里的药与你的家眷无关,否则就不仅仅是送回家监管那么简单了。兴许皇上真是在给你机会让你招出六皇子,即使你没有解药,一旦你招了,她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去找六皇子要解药。”
实际上在审许慰之前,沈娴就已派人去茶园核实过了。那茶叶确实是许夫人带着孙子去采摘焙制的,是孙子用来孝敬爷爷的茶叶,里面怎么可能会掺药。她之所以把许慰的妻眷召去审堂,也只是想吓一吓他。
而贺悠随后又把太医院的太医拎过来核实,许慰撞柱子后的几天里,经常往太医院跑,一般官宦家中自己都会常备大夫,这一点颇有些反常。而六皇子在落水后,也去过一次太医院,与许慰碰了面。
往后许慰就再也没去太医院换过药。问题就应该出在这里。
沈娴挥手让太医退下,冷笑道:“苏折出事后我第一直觉就是怀疑那货,看样子我的直觉还真准啊,不管怎么弯弯绕绕,最后总能和那厮扯上关系。”她看了贺悠一眼,“有件事得麻烦你。”
贺悠道:“但请皇上吩咐。”
“回去给你老爹做一下思想工作,让老骨头们紧张紧张。”
贺悠微笑道:“坑爹么,这个我在行。”
贺悠退下时,沈娴又与他道:“这几日阿羡担心他爹,闷闷不乐的,一会儿你下班帮我带他出去转转,送到他爹那儿去。”
于是贺悠傍晚下班,牵着小团子就出宫去了。
夜幕降临时,华灯初上。夜市正往那长街上摆开,两边街摊,灯火闪烁,颇为热闹。
贺悠十分喜欢这个孩子,安安静静,见他眼神淡淡往两边街景瞟过,一点都没有别的孩子那样天真好奇。
贺悠道:“虽说你性子随你爹,可你也太闷了。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会失去很多孩童乐趣的。”
苏羡道:“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没有乐趣。”
贺悠觉得好笑,但听说他在他爹养病时贴心地讲故事,又只身一人把夜梁的六皇子给踹水里了,别的孩子都在快乐玩耍的时候,他却善解人意得意外。
路过卖糖葫芦的摊子时,贺悠买了一串糖葫芦给苏羡。
红彤彤的糖葫芦串子递到苏羡眼前,他却没有去接,道:“我爹就是随随便便吃了别人送来的东西,才被药倒的。”
贺悠:“……”
苏羡兀自往前走,贺悠哭笑不得道:“说话这么尖酸刻薄真的好吗,小孩家家的,防备心怎么这么重。坏人你得防,对你好的人你也要防着吗,这样可会伤人心的。”
贺悠自己叼了一个糖葫芦果子,道:“你不吃算了,我吃行了吧。这可是你们小孩子最喜欢吃的东西。”
苏羡走着走着停下来,看见贺悠已经吃了两三个了,遂板着小脸道:“给我吃一个。”
贺悠霎时笑眯眯地递过去给他张嘴咬了一口,留下稚嫩的牙印。
贺悠问:“好吃不好吃?”
苏羡皱着小小的眉头,半晌答道:“酸牙。小孩怎么会喜欢吃这个。”
贺悠叼着糖葫芦哈哈大笑。
等把苏羡送到苏折家中后,顺便蹭了个晚饭,贺悠才回到自己家。
老头子还没睡,最近有些失眠,整天长吁短叹。
还不等贺悠开口,贺相就先开始探他的口风了,道:“许大人的案子,皇上打算怎么定罪?难道真要牵连他的家人?”
贺悠一脸惊讶道:“老叔没告诉你这其中另有隐情么?这回老叔可栽得深,竟与六皇子扯上了关系。”
贺相脸色变了变:“此话怎讲?”
“说来你可能不知道,许老叔混在茶叶里的药,有可能是夜梁六皇子给他的,先前他往太医院进出频繁,今日得以证实,他和六皇子在太医院确实碰过面。”贺悠睨着贺相道,“现在老叔若从实招来可能还好点,等皇上查实了他和夜梁有勾结以后,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贺相捶着膝盖嗟叹:“他怎么如此糊涂!要用也不能用夜梁的药哇!”
贺悠道:“这说明什么?说明咱老叔没干过这等坏事,还经验不足。这要是有经验的,哪里会留下这样的证据和把柄啊。我相信老叔是没与夜梁勾结的。”
贺相着急道:“你相信有什么用,得皇上信呐!”
“这不,先前在审堂上皇上就说了要给他个机会么,怎么不是愿意相信他?”
这头,大理寺卿带着几个老头连夜来到大理寺的大牢,与许慰道:“老许,出事了,皇上已经查到你与六皇子有所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