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道:“皇上先前能保住静娴公主一命,已恩义并重。待拿下大楚江山以后,再赐予她良田美宅、封地万顷,也是仁至义尽了。”
北夏皇已过中年,整齐的金冠发髻上依稀有几丝花白头发,可他面色冷峻、眼神沉锐,举手投足稳健泰然而又含着君王威严,丝毫不显老态。
北夏皇道:“只怕不止朕这里三军待阵,夜梁那头也必然伺机而动。朕一出兵,夜梁不甘落后,同会发兵。”
北夏先前之内乱长达十余年,国力受损严重,近几年才算彻底安稳了下来,呈欣欣向荣之势。
“朕若发兵入战,国力衰退至从前,民生不稳,何以为安。”北夏皇拂过龙袍,面不改色地坐在帅营主位上,淡淡扫过诸位将领,“大楚眼下横竖是个烂摊子,收拢过来还要散财散力去拉扯,尔等以为出兵掠地都是好事?
何况大楚北疆多荒芜,繁华地带多汇聚在江南一带。那边离夜梁更近,真要抢起来,夜梁白白会让那块肥肉飞了吗?是不是这一出战,还得与夜梁拼个你死我活?”
众将沉默。
诚然,要是夜梁也虎视眈眈的话,那后果还真不好判断。
北夏和夜梁都是相互制衡的,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也绝不会闲着。至于之前夜梁和苏折、沈娴达成的协议,如若大楚领土都被北夏给一锅端走了,那协议还有屁的用。
因而南疆边境这边,夜梁虽没有轻举妄动,却也屯兵边境,以备不时之需。
夜梁若再打一次仗可能是打不动了,但北夏要是乱来,夜梁皇也就顾不上本国窘迫,也顾不上遵守道义,放着便宜不占他妈的才是傻子。
于是大楚与南北两国之间,就发生了如此神奇的一幕——
静娴公主与北夏皇有义祖孙关系,与夜梁皇又达成了某种协定,而北夏与夜梁又相互不轻易发动战争,这就导致大楚境内战火纷飞,而边境没有边防守卫却显得如此安宁!
剩下的就是大楚西域那边,蛮夷虽蠢蠢欲动,但地形高山绵延,一时想要侵占大楚领地,还得颇费力气。
静娴公主只管带着大军横扫京都,除此以外什么都不用担心。
西域边境军队赶在大军伐京之前拦路挡在了前面,而北疆的军队正匆匆赶来。
若不各个击破,让这两路军与京城禁卫军会和,到时还是相当棘手的一件事。因而霍将军打算分出一部分军队,绕路到京城以北,拦截北疆边境军。待大破北疆军后,再掉头从北边进攻最后的都城。
至于到底让谁领军去与北疆边境军作战,这成了一个难题。
需得让一个有能耐且又信得过的人去领兵,而霍将军麾下武将不多,暂且都还不足以担此大任。
沈娴道:“我去吧。”
此话一出,霍将军和将领们严肃拒绝:“不行!公主怎能带兵打仗,若是让公主前去,想至公主于死地的人不计其数,定是危险万分!”
沈娴看向苏折,道:“我带他一起去。”
霍将军还是不放心,道:“这个时候公主切莫意气用事,一旦出了什么事,那就是功亏一篑!”
苏折淡淡道:“霍将军说得对,你不适合领兵作战,且等两日,说不定到时候就有了合适的人选。”
霍将军应和道:“对,大不了公主和苏大人与诸将领坐镇此处,我带着兵去会会那北疆军。”
从主帅营里出来,沈娴道:“往日你教我的那些兵法诡道,我演练了无数遍,而今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你却不准我去?”
苏折抬眸看向远方青山与天际,缓缓道,“能为你上阵杀敌的人,大有人在,哪需你亲自上阵。”
☆、第538章 信不信我把你压床上去
沈娴道:“不是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么,不然还用得着这么费脑筋?”
苏折低下眸来,笑了笑道:“离调军不是还有两日,你急什么。”
沈娴道:“事不宜迟,军机不可误,为何还要再等两日才发兵。不是应该当即调兵绕道北上吗?”
苏折道:“越是精打细算之筹谋,越不可操之过急。”
沈娴在苏折面前站定,偷偷牵着他的袖角,柔软地说:“那我权且耐着性子多等两天,两天后要是再无合适的人选,你得让我去。”
苏折没肯定也没否定,只道:“两日后再说吧。”
沈娴见他闲淡地要绕开自己走,急眼了,追上去就拖住苏折的手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现在就答应我!”
沈娴毫不顾她静娴公主的形象了,一路缠着他进了营帐。
苏折看了看她,无奈道:“有那么想要上阵杀敌?你不知道战场危险?”
“尽管我不想,可当前形势严峻,拖拉不得,我理应以身作则担负起这个责任来。”
“责任?”苏折斜着眉梢,语音轻挑道,“是谁给你乱叩的这责任?你当下最大的责任,就是好好保护你自己。”
苏折走到沙盘前,沈娴就揪着他的袖角跟到沙盘前。他抬手捻着小旗子在沙盘上游走,“我教你兵法诡道,不是让你去杀敌的。而是要让你明白,用兵之道和治国之道有时候可以互通。”
他垂着眼帘看了抓着自己袖角上的手一眼,若有若无笑道:“死心吧,你再缠我,我也不会答应你。我劝你放手。”
“不放。”
苏折一把拎起她的腰身就把她放在桌案上。案上的沙盘一歪,倾倒出簌簌黄沙。
他靠近她颈边,气息慵懒道:“往昔只要我一靠近你,你便会害羞,今日你倒是有勇气,还敢一直拉着我不放。”
沈娴颈边一热,他的气息钻进她的毛孔里,似一路颤颤到了骨子里。
听得苏折又笑道:“呵,才一说,就坚持不下去了,耳朵都红了。”
沈娴有些羞恼地撑着他的胸膛道:“我明明在跟你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你能不能认真点。”
苏折道:“可我认为你好像在把它当儿戏。”
沈娴觉得她有必要拿出点硬气来,于是试图挣脱自己的腰身,坚决不能让他再站在制高点。沈娴才努力片刻,苏折一收手臂,就把她的身子紧贴向自己。
沈娴呼吸一滞,看向苏折身后的营帐外天光白得亮眼,隐约有士兵从帐帘的缝隙间走过。
而她却被苏折抵在案上,以身躯紧贴的姿势扣着。
沈娴挣了挣,沙哑道:“你放开我,被外面的人瞧见了不好。”
苏折的声音在她耳间,只有两人才能听见,“你再乱动一下试试,信不信我把你压床上去。”
沈娴心口一紧,撇开视线,无可奈何地抿唇道:“真想跟你打一架。”
苏折哪舍得她心里憋着火,温煦道:“可以,你若打赢了我,我就准你去领军。”
沈娴没想到他松口了,冷不防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真的?”
苏折笑了一下,道:“真的。”
他的笑意让沈娴又顿觉受挫,“我若是能打赢你,那才叫奇怪了。”
“不试试怎么……”
哪想苏折话还没说完,沈娴忽然就仰倒在案上,抬腿往他后腰攻去。苏折一翻身便从她身上掠过。
沈娴直起身子,拂了拂衣裙上的沙子,一句话不说,就直接和苏折在营帐里打了起来。
沈娴和苏折因为由谁领兵而大打出手的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军营。
霍将军带着人赶紧过来劝架,劝着劝着,就开始在旁指点:“静娴公主,攻他侧后方!公主,抓准机会,寻他破绽!千万不可手软,一迟疑你就得败下阵来!”
连青舟哭笑不得:“将军,你到底是来劝架的还是来干架的?”
霍将军道:“大家相互切磋切磋么,苏大人和公主怎么可能关系破裂,啊,公主揍他侧肩!”
最后沈娴一拳击向苏折侧肩,只可惜慢了一步,苏折斜身偏头,顺势就轻而易举地捉住了沈娴手腕,反拧在后。
苏折挑起眉梢,见沈娴还试图抗争,被他三两下化解了攻势,直至最后既没伤着她也没让她再有还手之力,气息浑然不乱道:“霍将军自己都是个半吊子,你竟还听他瞎指挥?你不败谁败?你若是听你自己的,兴许还能多过几招,现在却连以往的程度都不及。”
沈娴咬牙道:“霍老,我的老叔,你太水了啊!”
霍将军幡然醒悟道:“啊,我忘了,对手是苏大人,对付一般人我还是不在话下的。”
苏折松了手,道:“心志不坚,左右摇摆,随意听信他人,烦了兵家大忌,你这样如何领兵?”
沈娴颓然坐在沙子上,郁闷了一下午。
连青舟开导道:“公主没那么差,是老师要求太严格了。”
沈娴抬头瞥了瞥他:“我怎么觉得听了你的话后,感觉自己更差了?”
诚然,她不可能这么快赶上苏折,他们差了一大截,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追上他。
黄昏的时候,斜阳从帘缝间漏进来,拉长了两条金红细窄的光线,光线末梢静悄悄地停留在沈娴身上。
苏折进帐来时,看见她仍旧还坐在散落的沙盘的沙子上。
苏折从沈娴身后把她抱起来,叹息道:“为什么一定要去?你可知道,要是让朝廷知道你去了北方和北疆军作战,会千方百计地想要置你于死地。”
“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去吗?”沈娴回头看他,见那金色的光线落在他的侧脸上,延伸至眼底,美轮美奂,却依旧照不明朗透彻他深沉的眼。
沈娴抿唇道:“难道真让霍将军去?为了打赢这场仗他呕心沥血、拼尽全力,嘴上从不会抱怨一句,可他盔甲下新添了多少伤,你不知道他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