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娴和苏折走在队伍里,正沿街巡逻。说是巡逻,不过是看看有没有街上的铺子能有东西可以捞。
队伍里有以往出征过的老兵带着新兵,第一时间便是去找粮铺。
沈娴站在粮铺外,看了看写着“连记粮铺”的招牌,顿时心中了然,此刻苏折已经走了进去。
这街上别的粮铺都闻风关门了,也就这连记粮铺还开着铺子。开门等着官兵来洗劫一空么?当然不是。
大概就是为了等两人出现吧。苏折和连青舟准备了这么久,自然有办法取得联络。
结果士兵搜空了整个连记粮铺,也只搜出少许的粮食,粮仓基本已经被搬空了,再也找不出多余的粮食来。
是夜,轮到沈娴他们营帐里的士兵去巡逻了,巡逻队伍由紧挨着的两个帐篷的士兵凑在一起,要绕着营地巡视一周。
沈娴与苏折走在最后,走到一半时苏折不见了,待巡逻完毕后各自回营时他不知又从什么地方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两人刚一躺下,就听外面传来响动,说是有刺客。
沈娴侧卧着,紧挨着苏折,习惯性地捻着他的衣襟,轻声问:“干什么去了?”
“一点小事。”
随着营帐外火光大亮,沈娴勾了勾唇,道:“扰乱军心的事,岂是小事。”她漫不经心地问,“莫不是有武将被刺杀了?”
苏折道:“谁知道。”
☆、第522章 千万小心,早点回来。
不一会儿就有人粗鲁地掀开营帐,让所有的士兵都出来,然后挨个营帐地搜查刺客,结果搜到天亮也一无所获。
到天亮的时候,沈娴才听别的士兵说起,南征大将军手下昨夜死了两个副将。不知道是被谁杀的,凶手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沈娴看了看苏折,苏折神色淡淡。
被南境大军打得七零八落的残军此刻正死守在刲城,等援军到时,残军喜出望外。
多了几万将士,虽不能一举打败南境大军,起码能多守一阵子,等到后路援军全部赶到后,再与南境大军正面交战。
南境大军势力大涨,他们若是强行攻城,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攻破城门;可奇怪的是,他们却只驻扎城外,守望了数日,并没有强行攻城。
守城的武将与前来的南征将军会面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一二,也露出了笑容,道:“想来那些叛军也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才撑到今日,全是些乌合之众。先前几日我等军情紧急的时候正是他们攻城的好时机,可惜他们却白白错过了,而今将军一来,他们就更加难以突破。等援军齐到,我等定打他个落花流水!”
军营里的新兵们终于要到了上战场的时候了,除了那些想立军功想疯了的士兵恨不得立马开战上战场,其余的士兵们中间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恐慌。
他们不会武功,平时里连杀人都没有见过,又怎么有胆子把刀枪往对方的身体里送。
因而士兵们私底下聚在一起,讨论得最多的就是这场战事。
还有三五成群说着说着便抱头痛哭的,一会儿想爹一会儿想妈一会儿想回老家。
沈娴军营里的这些个新兵夜里连觉都睡不着了,之前那浑厚的鼾声倒是越来越难听到。
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沈娴和苏折虽不与他们交好,日日睡在一个帐篷里,多少也有点熟悉起来。
而且新兵们通过相处了解,这两人话不多,也不是喜欢往上头打小报告的人。
眼下一个新兵愁兮兮道:“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战。这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最后还要被逮到战场上来不得好死。”
几个人长吁短叹,听那口气,好似都已经认命了。
另一新兵道:“你们说叛军是不是傻,我们援军没到的时候他咋不攻城,现在援军到了再攻城会更难吧。”
“会不会是怕了,想退缩又不好意思了?”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只想最后我能活着,就烧高香了。”
另一新兵道:“说不定这是他们的计谋,没见上头最近因为援军到来而得意忘形么。往往松懈的时候就是危险的时候。”
沈娴挑了挑眉,道:“你这见解倒有意思,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不攻城?”
那新兵道:“可能在等待某个时机。叛军那头十几万大军,而我们只有区区几万,他们硬来的话,怎么都是胜券在握,反正怎么都能赢,肯定就要挑个省时省力的法子,说不定是要把我们一锅端了。”
此话一出,其余几个新兵都倒抽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我们无论如何都得死?妈的,我还没有活够!”
沈娴勾了勾唇,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新兵也不扭捏,反正都是一个帐篷里的,道:“我叫高梁,你呢?”
“我叫沈先。”沈娴悠悠道,“大军迟迟没攻城,必有他的道理,据我所知,他们并非穷凶极恶、滥杀无辜之徒。”
高梁道:“这个我在京城也听说过,说是很得百姓的支持。叛军后方的百姓,反而比其他地方的百姓更安稳。”
这沿途军队所至之处,各城郡如同遭到了一场暴风雨洗劫,他们也是亲眼所见的。
军队需要粮草,朝廷拿不出来,只有去搜刮民脂民膏。
对于那些百姓来说,战争的恶劣性,更是朝廷的这一方带给他们的。
沈娴道:“大军不愿生灵涂炭,百姓亡则天下亡,是以等待时机,除了省时省力,还意在以最小的伤亡夺城。”
新兵问:“你又不是他们,你怎么知道?”
沈娴若无其事道:“大家不是随便分析分析么,这只是我的见解。如若到时大军攻破了城,不欲挑起战端,你们本不是战场上的将士,该投降的就投降,和那些被强抓来的新兵一起,赶紧回家种地去。”
高梁没说话,新兵不可置信道:“真有那样的时候吗?我们可以不用上战场?可以活着回去?”
“当然可以,南境大军又不是阎罗,没那么可怕。”
说得正起劲的时候,苏折回来了。
他外出办事的时候带着沈娴不方便,好在这营帐里都是老实胆怯之辈,沈娴一个人完全应付得来。
沈娴不想给苏折拖后腿,他要出去的时候,她也什么都没问,只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细细道:“千万小心,早点回来。”
眼下看见他一回来,普通的士兵衣上仿佛带着淡淡的夜露润气,沈娴笑得眯起了眼。
苏折略诧异道:“都还没睡?”
新兵道:“睡不着,所以都起来聊天呢。方才听沈先兄弟说,叛军还有可能放我们一条生路,你觉得可信不?”
苏折进来在沈娴身边坐下,道:“那是自然,这里的不少数都是普通老百姓,原也不是真正的士兵。”
高梁讽刺道:“叛军那边无数壮士投奔,无数百姓支持,而朝廷却是在抓百姓壮丁、抢百姓粮食,怎么相比起来我们这边才更像是叛军呢?”
其余人沉默。
到第二天,那得意洋洋、夸下海口的武将和负隅顽抗的城守头颅被悬挂在城楼之上,等天亮以后才被人发现。
城内军民大惊。
军中更是氛围紧张,那南征将军说,军中一定出了奸细。若发现可疑人等,立刻抓起来审问。
刲城外的大军尚且还不动声色,这刲城里面却先乱了。
傍晚时城外大军突然鸣起了战鼓,吹响了号角。
☆、第523章 苏老师,你要相信我。
一众将士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猛攻。镇守城门的士兵不敌,南征将军手忙脚乱地调兵遣将,去城门补上空缺。
守城门乃至关重要的环节,城门破则刲城失,这样的情况下,主帅不能派新兵去作战,而是调集有作战经验的老兵,由将军手下的两名副将率领前去接应。
那城墙火光染透天际,似要将笼罩下来的夜色也焚烧得干干净净,远方传来残酷的杀喊声,令军营里的新兵们无不人心惶惶。
沈娴和苏折站在营地里,举目看那闪烁的隐隐火光。对于大楚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那就是打破黑暗的希望之光。
大军攻破刲城,那是迟早的事。双方实力差距悬殊不说,朝廷这边还刚死了武将和城守,正是军心动荡的时候。
然而,南征将军把士兵分派出去后不久,就后悔了。
他才刚来此地,对刲城的实际情况还不熟悉,就贸然派将士去死守城门;他手上的士兵和城外十几万大军相比起来,无疑是以卵击石,就算一时把城门死守下来又有何用,损失惨重不说,剩下军营里的这些新兵,能抵挡大军的势头吗?
当时这南征将军一头热血,现在清醒过来以后,感到后背阵阵发凉。
他犯了兵法大忌——急功近利、贪倨眼前一时得失。刲城守不住,他就应该当机立断舍下此地,而不应该派经验丰富的精锐老兵去城门抵挡。要派他也应该是派新兵去。
南征将军当即让副将去传令,加派新兵队伍去守城门,把老兵换回来。
此令在军营里一传开,三军哗然。
这个时候奎刲城肯定守不住了,再派新兵去无疑是去堆起一堵肉墙,好给其他将士们拖延时间来撤退。
说白了,新兵就是去城门送死的。
新兵们没想到,他们第一次上战场,居然是在这种胜败已定的局势下。将军根本没把他们的命当做命,也不指望他们能杀多少敌人,就只在关键时刻,把他们全部做成人肉垫子,好方便自己踩着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