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刀削面熟了,沈娴把面捞起来分装两碗,铺上一层肉沫、一个煎蛋,再撒上几许葱花,两碗刀削面就做好了。
而蒸屉里的蛋糕也应该差不多了。
今晚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寻常百姓家吃的面食。
只有这刚出笼的蒸蛋糕看起来新奇一些。沈娴在蛋糕上摆了水果粒,写成“生日快乐”四个字。
沈娴在膳桌上点了几支蜡烛,轻轻地给他哼着生日歌。仿若世上最动人的声曲。
沈娴说:“你吹完蜡烛就可以许愿了。”
苏折莞尔:“还可以许愿?”
“当然可以,说不定哪天就实现了呢。”
于是苏折笑着说:“那我便许一个当下的,便是希望一会儿吃完饭后,阿娴不要急着走,多陪我一会儿。”
沈娴嘴角狂抽,“你说出来了,就不灵验了。”
随后两人一人一碗刀削面,沈娴早就饿了,吃得很起劲。
相比之下,苏折就吃得比较从容了。
他吃了几口,忽然道:“阿娴,你下面味道很好吃。”
沈娴猝不及防,一口面呛在了喉咙里。她侧头就猛地咳嗽起来,憋得脸色通红。
苏折好心地过来给她顺背,道:“别急,慢慢吃,不够我碗里还有。”
沈娴缓过气来了,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还能不能好好说人话?你一定是语文没学好吧,下面是一个行为,味道哪里好!好吃的是面,不是下面!”
苏折道:“我说得不对,你耐心纠正我便是,怎的这么大的反应?”
“我特么……”沈娴扶额,长叹,“算了,你是古人,跟你说不清。”
苏折回味了一会儿,咳了一下忍着笑意正声道:“你会不会是想多了?”
沈娴快掀桌:“混账玩意儿,就知道你是故意说话不靠边儿的!”
沈娴很好奇,苏折都把他家的下人给塞哪儿去了。反正她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直到吃完了面,苏折又吃掉了半只蛋糕,才有见过几次面的管家从外面走来,道:“有大人的书信。”
书信是由信差送来的,应当是比较急,否则也不会在入夜后还赶着送来。
苏折收敛了闲适之意,伸手接过了信,并让管家去把信差安顿好。
若是要回信,等他看过以后再回,还是由送信来的信差再送回去。
苏折手里拿着信就出了膳厅,在门口顿了顿回头看向沈娴:“你是要跟着一起,还是一个人独自转转?”
他家沈娴又不是没独自转过,况且大晚上有什么好转的。
沈娴问:“要不我自个回去,就不打扰你看信回信了?”
苏折道:“恐怕不行。”
于是沈娴只能垮下脸跟苏折一同去他书房。
苏折点了灯,卷上了竹帘,香炉中还剩半截冷透的沉香。
书房里的一桌一物,都干净整洁。
苏折展开信纸读起了信,没限制沈娴在他书房内随意走动。
书架上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看苏折便常翻这些书,上面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沈娴百无聊赖地翻了一会儿,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好似发现了好玩的东西。
她伸手进去掏。
掏了一会儿总算把东西给掏了出来。定睛一看,却愣住了。
那是一对木偶。
男的那个她认得,就是她上次去城外就着苏折模子学刻出来,轮廓模模糊糊,浑然没有苏折的神韵。
沈娴自认为这是一个失败品。
没想到苏折竟然一直留着。
沈娴又看了看另一个。
这是依稀是个女子模样的木偶,颜色很深,一看便很老旧了。
相比之下,这一个比她刻的那个精致许多。可兴许是因为太老旧了,原本细致的模样很是斑驳。
沈娴手指摩挲着木偶的脸,一种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脑海中有残存的画面突然跳了出来,可是又稍纵即逝。
她隐约觉得,这个女木偶同样是依照着某个女子刻的,就好像她拿苏折做模子一样。
苏折凝神看着信纸,沈娴忽然从他身后探出头来,问:“谁来的信?”
“连青舟。”苏折不慌不忙地把信叠了起来。
沈娴一听是连青舟,当即好奇道:“你拿来给我瞅瞅。”
说这话的空当,苏折已然把信纸伸到烛火边,一烤就燃了起来。
沈娴见状道:“这么紧张?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事。”
苏折慵懒道:“所以啊,你还是少知道为好。”
苏折开始铺开纸笔,不经意回头间,看见沈娴手里拽着的两个木偶,神色略深:“你倒是会找。”
苏折回信时,沈娴便把两个木偶放在他的书桌上,问:“这女娃娃你刻的?”
“以前初学的时候刻的。”
“刻的谁?是你那个救命恩人的孤女?”
苏折低着眼帘,轻言道:“今晚你打听得格外多,让我恍惚以为,你是在在意我。”
沈娴撇撇嘴:“嘁,我只是替你有些觉得可惜,直到她嫁人你都没能把这送出去。”
“谁叫我脸皮薄。”
沈娴勾唇笑了,道:“你哪里脸皮薄,我怎么没看出来。”
☆、第182章 亲手送她出嫁
一言一语间,苏折便把回信写好了,上了蜡封,才让管家送去给信差。
信差复又连夜离去。
苏折站在屋檐下,仰头望了望夜空,携了沈娴道:“今夜有月色,我带你转转。”
沈娴漫不经心地跟着他,问:“你让连青舟去夜梁作甚?”
“嗯?”
“方才无意间看见的。”沈娴道,“他去了大楚和夜梁的边境。可我听说夜梁战败,与大楚面和心不和,边境应是矛盾多发地,他去那边不会有危险?”
苏折眯着狭长的眼道:“他快回来了,到京时说不定能赶上年关。”
真是冤家路窄。
此次连青舟来信说,柳千鹤投靠去了夜梁。
穿过入冬后有些萧条的竹林,没想到竹林后别有洞天。
这个地方沈娴不曾来过,后面很宽的一面水塘。
水光平静,朦胧的月色投映在水面上,十分美丽。
从竹林里有一条木廊伸展出来,直到水塘的中央。
苏折席衣坐在边上,曲着修长的腿,扯了扯沈娴的手,道:“坐下来陪我。”
沈娴想,定是这月色在搞怪,所以她忘记了怎么拒绝。
她紧挨着肩和苏折并坐着,临水木廊外没有栏杆,她便凌空垂着双腿,没有规律地轻轻晃动着。
衣角跟着飘飘纷飞,轻盈灵动。
苏折在家时,亦或是在官方场合时,除了官袍便是白裳,是清淡的月白色。
用他的话说,在干坏事的时候才要着黑衣。
在别人的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在阳光普照无所遁形的地方,他翩翩如玉、温和无害,是与世无争的公子,是满腹经纶的大学士。
沈娴觉得他过得也不算好。
人前是一面,鬼前又是一面。
到如今,沈娴才有了一点点了解他。
今晚说起苏折重获新生的这件事,沈娴心里有点复杂,不知是同情还是……心疼,让她不是滋味。
一个人颠沛流离,连自己何日出生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活着很碍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沈娴手里掬着他月白色柔软的衣袂,问:“苏折,哪一个才是真的你?黑的是你,还是白的是你。”
苏折说:“你眼里的我,是黑的还是白的,那我便是那个样子。”
“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你就不怕日子久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他笑了一下,微凉的手指随手拢了拢沈娴耳边的发,道:“你知道就好。等我糊涂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一下。”
沈娴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
沈娴道:“你大概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和你亲密到这种程度。”
苏折默了一会儿,道:“可你把我当朋友么,朋友之间善意的提醒也很正常。也有的朋友,能够相处一辈子。”
往后沈娴才明白,苏折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她说成是朋友。
沈娴其实还想说,能相处一辈子的朋友极少,有的成家立业了,有的相夫教子了,兴许哪天就会慢慢淡了。
只是她没说,好似说出来有些煞风景。
苏折手指拨弄了一下她腰间的竹笛,问:“这竹笛可以借我吹一下么?我忘了带。”
沈娴无言地把精巧的竹笛解下来递给他。
苏折修长的手指拿着竹笛转了转,翩然放于唇边,随着指端轻启跳跃,流畅的调子便悠悠从笛腔里钻了出来。
这笛子胜在工艺和小巧,笛声与其他专攻长笛相比,声线更清亮细长,可以说少了几许韵味。
但沈娴却听出婉转缠绵的味道,仿若天作之合,如一缕薄纱与这月色朦胧搭配得天衣无缝。
它静静地铺陈下来,铺在水中月上,铺在人肩膀上。
沈娴支着头,听得入迷。
待苏折停下来后,半晌她才道:“我好似听出了故事,只可惜没有酒。”
沈娴不是傻子,从他口中得知的孤女,到她找到的木偶,再到苏折的笛声,她好像知道了,那个孤女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她勾了勾唇又道:“好似今晚你确实透露得多了,这不像平时滴水不漏的你。作为朋友,我很高兴你能对我敞露心扉。”
沈娴看了看他,“需要我安慰你么?”
苏折若无其事道:“需要啊,你安慰我吧。”
“我道是你不曾喜欢过哪个女子,却原来不是,你只是喜欢却没有得到过。”沈娴缓缓道,
“这世上最折磨人的,莫过于‘不得’二字。也难怪,她都嫁做人妇了,你还如此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