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主仆四个人一起动手做事,但前前后后有十来间屋子,里里外外的打扫干净,也花了近一天的时间。
眼见天边红日渐落,薛嘉月正要叫采萍去吃饭,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院门。
他们今儿才刚回京,怎么立刻就有人来敲门?这到底是福是祸?
薛嘉月心中忐忑,转头看着薛元敬。
薛元敬目光示意她不要慌,然后叫观言:“你去开门,问问来人是谁。”
观言应了一声,走过去开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人。
绣白鹇的青袍,腰间革带,生的相貌俊朗,举止翩然,正是谭宏逸。
三年不见,他看上去气质越发的沉稳了。
薛元敬和薛嘉月都没有想到会是他,而且看他的样子肯定是刚刚从衙门散值回来,连官服都没有来得及换。
薛元敬走上前,同他拱手为礼。谭宏逸亦回礼,面上带着微笑:“我刚散值回来,听看门的家人说对门有人进出,我就知道是你们回来了,所以立时就过来了。三年不见,薛兄别来无恙?”
这三年谭宏逸和薛元敬偶尔会有通信,所以薛嘉月知道谭宏逸现在已经升任大理寺右寺丞的官儿,是正五品的官职。
他当年原就考了个一甲状元,人又有才华,朝廷里是肯定要重用的。
薛嘉月看着薛元敬同谭宏逸寒暄,一面心中感叹他们两个人倒是成为了莫逆之交的朋友,这是再想不到的。不过这也是件好事。
两个人都是青年才俊,在朝中肯定都能彼此扶持的。
谭宏逸和薛元敬寒暄完,仿似这时才看到薛嘉月一般,对她点了点头,温声的说道:“好久不见。”
但其实他进了内院之后就立时看到薛嘉月了。
见她穿着一件粉色绣芍药花的纱衫,白纱挑线裙子,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正如一朵刚刚盛开的粉色芍药花一般,妍丽动人。
心里总归还是很触动的。但世上的事原就是这般,哪里能事事都得偿所愿?而且他现在也娶了妻......
罢了,便是有再多的心潮起伏也只能压在心里。
薛嘉月也对他点了点头,笑道:“好久不见。”
她知道谭宏逸已经娶亲。不过并不是哪位官员的女儿,而是他父亲世交的一位女儿,家里也是做生意的。
其实以谭宏逸的相貌才能,京城中肯定有贵女想要嫁他。这样得岳家的助力,他往后的仕途只会越发的顺畅。但很显然他并不想这样做,所以宁愿娶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
谭宏逸和薛嘉月打完招呼,就又跟薛元敬说话:“你们今日刚回来,我肯定是要给你们接风洗尘的。我已经吩咐家人备了酒席饭菜,”
见薛元敬有推辞的意思,谭宏逸索性就来拉他的胳膊:“你我三年未见,难道不该在一起饮酒叙旧?你若推辞,那我可就无话可说了。我立时转身就走。”
一气起来,这性子倒还是和以前一样。
薛嘉月抿唇微笑。薛元敬眼中也有笑意:“我刚回来你便邀我去你家饮酒叙旧,若教那些言官知道,只怕要说你拉帮结派。我担心影响你的仕途。”
谭宏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话告诉你,做了这几年官,我觉得管束太多,心中早就有些不耐烦做这个官了,还不如回家去做生意,乐得一个逍遥自在。所以我是不怕那些言官的,倒是你,怕不怕?若你怕,便罢了。”
薛元敬笑着不语,只转头对薛嘉月笑道:“看来我们今晚不用费事做晚饭了。快过来,我们一起去谭兄家里叼扰一顿晚饭。”
薛嘉月笑着走过来。两个人随谭宏逸一起往外走,采萍和观言也随侍在左右。
到了谭宏逸家里,他请薛元敬和薛嘉月在花厅落座,自己到内院去换衣裳。
正值初夏,花厅前面的香樟树上开着黄绿色的小花朵,风吹过的时候,小花朵轻悠悠的落了下来,幽香袭人。
薛嘉月伸手指着旁侧长廊旁的一株香樟树,笑道:“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就站在那里,沉着一张脸看我。当时我害怕的想转过身就跑。若那个时候我真跑了,现在我们两个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薛元敬也记得那件事。那个时候见薛嘉月离家出走,他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惊慌。后来看到薛嘉月在谭宏逸家里,越发的生气了。
不过好在她终于还是没有离开他身边,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坚定沉着,带着不容抗拒,“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薛嘉月闻言就笑了起来。然后她反手紧握住他的手,两个人十指紧握。
“嗯。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第173章 别后之事
谭宏逸是和他的妻子一起出来的。
他的妻子姓姜名从玉, 生的也确实婉约清丽。
彼此拜见过, 姜从玉请薛嘉月到内院, 自然另有酒席招待她。而谭宏逸和薛元敬则是在花厅饮酒说话。
天色已经晚了,小厮过来点亮屋里的灯烛。外面的灯笼也都点亮了, 风吹着, 烛光悠悠晃晃的。
两个人一面喝酒,一面说着别后的事。酒至酣处,谭宏逸起身走过去推开旁侧的窗子, 看外面香樟树叶片间的小花。又转过头问薛元敬:“当初我还是想错了,只以为要凭着腹中才学博个一官半职, 将来好做些实事。但这几年我在京里,何曾做过什么实事?官场之中勾心斗角, 既要防备同僚随时背后插你一刀, 又要小心得罪上司,然后暗中给你小鞋穿,真可谓是劳心劳力。倒还不如你,虽然在偏远地区做个知县,但好歹是能为当地百姓做一些实事的。修河堤, 杀匪类, 开垦荒地, 你的这些政绩朝廷都知道。听说吏部尚书于大人在皇上面前极为的赞赏你,也是他极力要你回京述职的,这次你肯定是能留京了。”
仰头一口喝完杯中的残酒,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依着我说, 这也未必是福。你也知道现在朝中官员分为两派,一派人跟着于大人,一派人跟着夏兴言,彼此都要水火不容了。当年夏天成的事,虽然夏兴言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与你有关,但他心中肯定是恨上你了,往后说不定就会暗中给你使绊子。所以我说,你这次回来,真的是前途未卜。”
薛元敬微笑,轻轻的旋着手里的白瓷酒杯。
夏兴言心中自然是恨他的。这三年虽然他远在外地,但夏兴言也给他暗中使过绊子,好在都被他化解下。至于这次回来......
“他若是心中恨我,我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过我。与其一直被动,倒不如回京正面对上他。鹿死谁手,谁都说不定。”
谭宏逸闻言唏嘘:“以往我心中总是不服你,现在倒是真心的服你了。这样的事,我就不会有你这样的决心。我见着官场黑暗,稍不留神就要惹祸上身,心中就从来没有想过要迎面直上,只想着辞官归家,跟着我父亲做生意去,日子过的不比现在潇洒?”
薛元敬知道他以前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但现在听他说话,言语中很有些消极,想必这三年在京中他的日子很不好过,所以才会萌生这样的退意。
将杯中的残酒喝完之后,薛元敬又问起了孔修平和陆立轩的事。
当初孔修平和陆立轩殿试分别考了个二甲上等和三甲上等的成绩,孔修平留京做了庶吉士,陆立轩外放做了江苏府一处富裕地方做了知县。
当年毕竟在一起做了几年同窗,彼此间也是有些情意的。而且仅仅一个人单打独斗肯定是不行的,朝中总要有自己的人。
“我同陆立轩虽然通过几封信,但他具体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得说江苏富庶,那里好些官员都是夏兴言的人,夏党在江苏简直是要一手遮天了。不过我看陆立轩信里的意思,他很看不惯夏党的那些作为,是不愿同他们苟同的。若他一直这般,想必在江苏的日子也难过。好在他现在也要回京述职,到时不知是留京还是会继续外放。至于孔修平,”
谭宏逸微微冷笑:“他是个很务实的人。殿试过后他任庶吉士,后来不知怎么,娶了夏兴言的一个侄女,彻底投效夏兴言了。得夏兴言的提携,他现在已经做到了户部郎中的职务。往后但凡夏兴言不倒,他的仕途定然一片光明。”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起来:“他成亲不久,有一次邀我和几位同僚吃饭,我见了夏兴言的那个侄女一面。不说她生的貌如无盐,但又黑又胖,相貌着实丑陋。听说脾气也不好,妒心甚重,家中侍女但凡有点颜色的就要被她毒打驱逐,一应伺候的人都要生的比她差,这样才好显出她的不丑来。想必孔修平这几年的日子过的其实也很糟心。”
薛元敬也笑了起来。
壶里的酒已经喝完了,有小厮又送了一瓶过来。两个人颇有些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最后喝的都有些醉意了酒席才散。
薛嘉月和姜从玉早就用完晚饭了,两个人正一面坐在南窗炕上说话,一面等着自己的夫君。
姜从玉这时就在细看薛嘉月衣衫上的芍药刺绣,笑道:“你这个花样子倒好,我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绣的也好,仿似便是真的芍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