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饶有兴致的用指尖捻着果子中央绿色的筋脉, 玩了一会儿, 又往嘴里丢了一个。见这小使者还是不肯说话,腿却跟筛糠一般抖着不由得觉得好笑,“怎么着?”我拍了拍手, “你还怕我不成?”
我把小点心盘子往他低垂的面孔之下一递,他到跟个受惊的小鹿一般猛地跳开,用那双水润混着几分惊恐的圆溜溜眼睛看着我。
啧,还是个半大少年。
虽说我也是差不多一般的年纪, 可对着欠了些阅历的少年郎却还是失了几分兴致。
“你家主人怎么会派你来的?”我倒是奇了怪了,“从那位的口信儿上明显可以看出他不满的紧,然而传口信儿的却是这么个新手...”
我目光颇为仔细的端详几眼, 却见这清俊少年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彻底,从脖子一直烧到了面颊额头,若是他头顶有个窟窿,我都可以想象沸腾的血液咕嘟咕嘟的涌出来。
“珏姑娘...”
这少年抬头看我一眼, 嘴唇抿着紧紧。手一伸,囫囵的把我递到他面前的点心握在手心,嗫嚅着。
然后...
一口气,全吃了。
“三儿!三儿?!”
正当我眼睁睁瞅着自己的美食全被人吞噬入腹,连嘴角的一点碎屑这小少年都毫不放过一一舔了个干净。听到这一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猛地转身,脸上顿时带了些许腼腆的笑容。
“五殿下!五殿下!您慢点儿,姑娘买的杨梅还有许多呢,不急啊啊!!”
远远地便见从厅堂外头推开隔扇门小跑着走进来一个头戴玉冠,身着锦袍的少年,一张被甜食撑大的圆脸,两颊鼓鼓囊囊。见着这个站在我面前的小使者,如同见了多年未曾谋面的亲兄弟一般,眼含热泪。
然后张嘴...
“突突突突...”
一大坨杨梅核儿被这位五皇子吐了出来,旁边一个小婢女苦巴巴着举着胳膊端着盘子,勉强在急速的奔跑中保证这盘子中大大小小的果核的平稳。
“珏姑娘!珏姐姐!嘿嘿,好久不见呐。”这五皇子眯着眼睛,愉悦的朝我伸手打着招呼,“这么久,珏姑娘变的更美了呢。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我闻言倒是笑了,“怎么了,有事求我不成?”我把小使者面前的空盘子移开放到楠木桌上,两者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珏姐姐还是那么聪明。”五皇子嘴巴一鼓,旁边如同跟屁虫一般的小婢女僵着胳膊往前一伸,“突突突突...”杨梅核儿挨个儿被干干净净的剥了皮滚下来。
“突突突突...”
五皇子笑的如同画上的金童,甜美和煦,他仰着头伸出手,眼神无比真挚,“珏姐姐,你是好人!能不能分我点儿你那些存货...这些天二哥快逼死我了,东西都没有的吃..脸都瘦了一圈...”
他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一双手从自己的身旁伸了过来,直楞楞的摆在自己眼前,小使者板着脸,一字一句,
“我也要。”
五皇子登时就愣了,“三儿,你知道我要什么么?!”
“不知道。”小使者回答道。
五皇子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头一次对和自己这位木讷而内敛的同龄‘稚’友混在一处表示非常而深刻的怀疑。
大概也就恒之兄能体会到自己这份天才少年的孤寂了吧...
五皇子无奈的望向远方,目光努力显得深邃而悠长。却刚好对上我的眼睛,往下移,一枚小小的精致的黄色月牙儿状的糕点被我完美解决。
第60章 分支二(19)
开春时分, 正是春意弥漫,草长莺飞的季节。从城外透进来的暖意熏熏,城外的玉带般的遂河从上游带来了大片大片的粉嫩的花朵, 衬着河岸边浓浓的绿意。花开之际, 似乎那些贵胄子女也感觉到了几分,乘兴来游玩着固有御笔亲封“遂安”的好去处。
与此同时, 从各地而来的举人们背着行囊去了京城只是为了这来年的春试。城门未开外头的人便已经熙熙攘攘,穿着褂子长袍, 裹着举人头巾的男子凑成一堆讨论着几年前的考题, 也不乏从《礼记》《大学》中引经据典的高谈阔论着, 从耄耋老翁至垂髫少年,反正皇帝说了要广罗天下才子,这科举便一年比一年盛大。
“珏姑娘?”旁边的小丫头侧着脑袋问我, “姑娘站这都一个时辰了...您还要在这儿..”
我接过手帕从嘴里取出一个杏子核儿,看着这偌大城墙之下满怀着父母妻儿希望来到这儿的士子们,从未有过波澜的心此刻不知怎么便忽然寂静无声,如同暖风刮过的雪原, 沁到土地里的全是一股股暗藏的凉意。
春试。
考中之后便可鲤鱼跃龙门,成为人上人。
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也愿应着御诏万里迢迢前来一试, 其中的十之七八全部白费了数月的辛苦兼程...
他...也会来么。
我模模糊糊想着少爷的脸,凭空伸出手指似乎可以触碰、描摹他的样貌,秀丽至极的五官,修长而青涩的身体。
“呵。”我轻笑了一声, 挪了挪有些酸麻的腿。站了许久,任凭日上枝头,看着外头的士子们按着时辰如同一群群待宰的家禽一般走入考场,外头敲着梆子的衙役呼和不断,街头满是期盼而紧张的小心翼翼的人群。
可爱的有些愚蠢。
而此时的御批的考场之外已经伫立的森严的御林军,手中握紧的长、枪如同一片钢铁的森林,穿着一身白银色甲胄的御林监的四皇子皱着眉头严肃的跟着手下交代着什么。那人点头行礼而去,而这位深受皇帝信任的皇子快步朝街边的一辆双驾马车前走来。
此时的街道寂静无人,只能感觉到些许柔和的春风,裹挟着一两片不知哪儿来的柳叶跟调情似的砸在人的额头上。
四皇子一人前行,旁边并无小婢服侍,故而也缺了那么几件挡风挡灰的袍子。故而他只是拧着那常年皱着的眉头,拂过额角骚动的发丝,站在那马车前对着那探出脑袋的老人才缓缓松了松神色,只是还是留下一两道细纹。
“殿下。”老人一身暗赭色锦袍,手里头还握着一把颗颗如同龙眼大小的青玉佛珠。
“陆老。”四皇子拱了拱手,行了个礼,那姓陆的老人坦然接受,脸上却是平静无波,“这几日殿下忙碌于春闱之事,老者本不该多言。”
老人手捻了捻珠子,这时候对着光才看见每一颗里头都暗藏数道白纹,如同似睁未睁的细眼,乃是东瀛小国呈上来的岁贡,也正是先皇给这位大功卓绝却急流勇退的聪明人赐下的物件。上面还用朱砂刻着两个篆体小字。
此刻的四皇子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得眼神微眯。
此刻他身处旋涡之中,旁边的老二老五虎视眈眈,若非恰逢这陆老多年未见的外孙此时也参与了这春闱之试,指不定他....
四皇子心中想着,口中却说着其他:“难不成是夫人的体寒之症?恰逢神医正在我府上为我那幼子整治,午时之后我便差人将神医送去。”他又拱拱手行了个礼,此时却轻轻躬了躬身子,被老人侧身让了过去,
“不敢当,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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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之试一共考三日,也分为两个部分,包括圣人经义和策论。策论便是从规定基本圣人之书里头掐头去尾挑出来一两句话,自由发挥写成八股。
为了防止作弊,题目都是现场由着巡考官举着牌子巡视而过,为了防止个别目不明的更有人扯着嗓子吼着考题,接着便能听见刷刷刷一片纸卷摊开的声音。
“□□田!”
“是!”
“好好答题!”
“张荣!”
“是!”
“好好答题!”
....
“陆恒之?”旁边的差役看着端坐于长条木凳上的青年奋笔疾书,在考卷左边的封条之内刷刷写上几个字,一身白袍气质温雅仿佛与这破旧异味的地方格格不入。
即使是京城之中,也不能在短时间保证如此多的举人们的一间间考舍,条件简陋的可想而知。故而士子们只能唉声叹气的领着牌子进了自己该进的房间,条件不错的拍手言笑,剩下的在茅坑旁的只能捂住口鼻,没有窗户的只能认命的点上带来的蜡烛。
吃食和笔墨这考场之中也有提供,不过却成了差役们的难得的敛财之道,提着个篮子如同兜售一般四处晃悠,这属于约定俗成的事情,即使是四皇子也难改动其中的规矩。
“是。”
很是清润的声音。
差役点头拿着条子把名字封了,乳白色带点黄斑的纸,像是那种名贵的老木头的笔架悬着几支笔,镇纸一搁,墨味一散,看起来就差个红袖添香了。
官宦子弟果然不同。
连惯说的几个字儿都仿佛配不上一般,这风采,这气度...
这差役脑子里头想着清风楼的小姐儿,竟然难得觉着缺了几分说不来的韵味。他只能嘴边啧啧,竟然随意点个头便胡乱出去了。
....
“苏鹏?”
“是,”
“额,那个...好好答题...”
“大人,”这个名唤苏鹏的考生一身锦袍肥胖的笑的得意,“这儿有什么?”他伸爪子探了探篮子里的东西,脸上的笑意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