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宜章县到临平府,他们两人一路作伴,聊天吃饭论学玩笑,一直形影不离,陶真不禁在想,或许这就叫做缘分。
不然当初怎么这么巧,他刚出去退房就遇上了没地方住的苏锦楼?明明一直盛传苏锦楼学识很差,人家偏偏牢牢霸占榜文一角,总和他一起登榜,当初明明四人结伴同去府城,最后府试结束只留下与他同乡的苏锦楼,这难道不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再想到当初宜章县县令说他与苏锦楼文风相似,误以为他俩是师兄弟的话,陶真心中一动,不如让苏兄与自己成为真正的师兄弟?凭苏兄的天资应该能拜入老师的门下,不过苏兄若当真拜师成功,以后他可不能再称其为苏兄,得改口称对方为师弟了,一想到苏兄开口叫自己师兄的情景,陶真的心里就莫名的有些小激动。
“苏兄,不知苏兄可有拜入师门?”
嗯?怎么突然就问起这个了?难道猜出他偷师了?
苏锦楼颇为心虚气短,他摇头道,“未曾。”
陶真猜到以苏锦楼昔日的臭名估计很难拜师,刚才也只是例行一问,“那你今后有何打算,我听闻你在七斋书院里过的似乎不大如意。”如果顺心如意,也不会传出那样不堪的名声了。
岂止是不大如意,简直是猫嫌狗厌,苏锦楼在心里默数,一个对他深恶痛绝,成天致力于抹黑他的曾夫子,一个已经割袍断义反目成仇的旧友葛修文,还有一个曾被他气得吐血天天找茬,誓要踩他一脚的萧清行,这样一算,他在七斋书院结仇的人还挺多的。
不过,按理说,这是他自己的私事,以陶真的性子不该冒昧的打听这些才是。
“确实不大如意,不过过了年后我打算去府学读书,往日之事皆随风消散,不可再追。”
陶真又问,“那,苏兄是打算从府学里择一位夫子拜入师门吗?”
苏锦楼摇头失笑,“陶贤弟说笑了,我有何德何能能拜府学的夫子为师?”
他可没有做主角的命,人家主角考科举一考就是小三元□□,最后状元及第,引得男女老少纷纷拜在西装裤下。
他呢?他有什么?一连三次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这里面还有不少运气和水分,他可还清楚的记得,要不是学政暗地里帮忙,就他那个不堪入目的成绩,人家眼瞎了才会让他中榜。
考上秀才并不是就完事了的,他居于倒数,去府学读书要自掏腰包,府学里的夫子谁会收他这个附生为徒?难道还指望人家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发现他骨骼惊奇,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辅助他维护世界和平与宇宙安宁?醒醒吧,这又不是舞台唱戏。
拿到府学的进学资格仅仅是个开始,不是说进了府学就万事大吉了,府学内的学生每年必须参加岁试,因故未考者,必须补考。
考试时,试以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文一,五经《易》《诗》《书》《礼》《春秋》文一,五言六韵诗一。
依照考生成绩的优劣,分为一、二、三等,被列为一等的,原来就是禀生的不计数,如果是增生、附生考上一等的,就要参加复试,复试试以四书文一,五言八韵诗一,复试通过后可补叙禀生,每年便可与禀生一同领官家补贴。
苏锦楼不奢求禀生啥的,他只求别在每次的考试中垫底,可他一看见什么诗啊词的就腿软,条件反射性的脑袋打结,可想而知试帖诗已经在苏锦楼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一想到每次岁试垫底,年年顶着学渣的名头在府学里混日子,他就感觉前途一片黑暗,心累啊,这水深火热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目前他还没有继续考乡试的打算,一来乡试是三年一考,离下一届开考还要两年时间,二来,他考个秀才都要学政暗箱操作了,考举人?他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
另外举人不是你想考就能考的,单单只得到秀才的功名还不够,还得要参加“三年大比”。
大庆朝每逢子、午、卯、酉年的秋季,举行乡试,在举行乡试的前一年,由督学大人主持一场自上而下的科试,这场科试的应试人是所有想要参加乡试的秀才,第一日试经古,正复两场,与岁试相同,第二日考四书文一、策一、五言八韵诗一,第三日复试经古,第四日复试先前取得一等、二等以及三等的考生,凡取列一、二等或三等前三名的学子便取得了次年参加乡试的资格。
所以说,只有在三年大比中名列前茅,才能继续科考,其他人还是回家多读些书,再等个三年重新来过吧。
而童试、院试、岁试、科试等仅仅只是科举最基本的考试,只有乡试、会试、殿试,才是科举选士的正途。
苏锦楼对于每年的岁试都没把握了,更何况要在三年大比的科试中杀出重围?乡试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遥不可及,让他想都不敢去想。
他也想找一个良师,总这么偷师也不是个办法,若碰上听不懂的或者做题时有疑问的,都没法当面询问,问题越积越多,量变引起质变,最后还是提升不了自身的学识。
也就是目前他的基础太差,无论听到什么知识都算是一种进益,等时间长了这种进步就会减小,直至最后一点用处也没有。
去了府学,他当然也可以偷师,但不同的夫子教学方法与对书本的理解都不相同,他又如何辨别哪个说的是真理哪个说的是谬论?进学不是一锅乱炖,学在于精不在于多,他若是杂七杂八的东学一点西学一点,最终肯定一事无成。
所以为自己寻得一位良师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可他一没让别人折服的才学,二没有深厚的背景,想找一位良师指导,谈何容易。
他也想过用金钱砸开良师的大门,可就他那么些家底子,吃吃喝喝也就罢了,真用钱砸,把家底子掏空了都不够,另外,真正的名师是不会被金钱所折服的,像曾显之流钻进钱眼里的夫子又怎配称为良师,更甚至,若是碰上性格耿直的夫子,人家还觉得你拿金钱这等俗物上门是在侮辱他,当场斥责动戒尺的都有。
知己难求,良师难寻,苏锦楼也愁啊……
陶真斟酌再三,主动邀请,“苏兄,此次我们二人一同获得功名,明年又一起去府学进学,可谓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不如这一次回到棠柳镇后,你同我一起去见见我的老师,如何?”
苏锦楼惊诧的看向陶真,“陶贤弟这是?”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有心让他拜入薛夫子门下?
薛夫子是举人,他的学识自然没人质疑,人品贵重,名声显赫,若是能拜入他的门下自然百利而无一害,只是,自己这个秀才水分太多,人家薛夫子能看上他吗?
陶真是一心想与苏锦楼成为师兄弟的,无论人品还是本事,苏锦楼无一不合他的胃口,“恕我冒昧,苏兄如不嫌弃,就让我为你引荐,如何?”
苏锦楼先是垂眸思索,后又直直的看着陶真的眼睛,真心实意向对方作揖相谢,“那就有劳贤弟了。”
不管最后成与不成,陶真的这份心他愧领了。
第55章 苏家喜事
“酯儿, 又在门口等你爹回来啊?”蒋氏手里拎着一个篮子,刚走到苏家门口就看到六岁的苏环正蹲坐在门口眼巴巴的瞅着村口的位置。
自打三郎出门赶考,这孩子天天都要来这么一出, 明明以前三郎出远门的时候酯儿也不像现在这般望眼欲穿, 难不成是孩子长大了, 知道想念爹爹了?
“蒋奶奶,”苏环仰起小脸,脸蛋红扑扑的, 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的人心都化了,“爹爹明明说过最迟十月底就能回来,现在已经过了十月,爹爹还没回家, 爹爹是不是真被山贼给抢走了?”
苏环说着说着大眼睛里就溢满了水色, 下一瞬间,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不一会儿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哎哟,”蒋氏连忙放下篮子将苏环搂进怀里,“我的小乖乖唉, 你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所以才没有及时回来,再说, 这才刚过了十月底,延迟一两天是很正常的, 你别乱想啊。”
“这是怎么了?”刘氏从里屋疾步走来,见蒋氏揽着自家小孙孙,酯儿不停的流眼泪,心里有些弄不清状况,“这又唱的哪一出?”
蒋氏笑道,“还不是酯儿担心他爹被山贼撸了去回不来家,在这儿吓得掉眼泪呢。”
“嗨!”刘氏一听山贼二字心里就迁怒当家的,“还不是我家那口子瞎折腾,成天闲的无聊就去村口听刘大哥说故事,还把酯儿带过去一起听,自从酯儿听到一个书生被山贼抢回去做压寨夫君的故事后,成天担惊受怕,生怕三郎也遭此劫难,特别是这么长时间三郎还没有回来,酯儿担心的夜里都做了噩梦,等我家那口子回来,我肯定要好好说道说道他。”
蒋氏一听还有这种因由,不由得笑出声来,又看了看苏环皱巴巴的小脸,安慰道,“酯儿,做梦都是反的,你梦见爹爹被山贼抢去,这就说明你爹爹现在很安全,说不定过两天就到家了。”
这孩子也是可怜,从小没了娘,刘嫂子以前因为严氏有些不待见酯儿,也就三郎那次落水后才对酯儿关怀备至,对于酯儿来说,想必三郎才是最重要的吧,毕竟那可是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