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照不宣,没有一个谈论此事的,在场的人中,两个七斋书院的学生是葛士晖收买的眼线,三个车夫都是葛家主母安排的人,一个小厮是葛士晖身边服侍的人,剩下的两个鹿鸣书院的学生向来唯葛士晖马首是瞻,就更不会议论葛士晖的是非了。
其实,像葛士晖这种带着小厮婢女出行的富家公子并不稀奇,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身边不缺照料的人,携带的衣物书籍吃食都需要人精心照看,出门在外与他人交际往来,有些话有些事情不宜亲自去说去做,这个时候就显示出小厮的重要性了。
主子不便开口的话,小厮可以代其出言,主子身边琐碎之事也由小厮代劳,行李细软等物仍需小厮搬运,而婢女则负责为主子端茶递水,敲肩捶背,夜凉暖床,满足主人的生理需求,当然,大庆朝也有许多人只带一个小厮,这类小厮长相俊美身段柔和,兼职泻火工具。
所以一行十一人中,唯有苏锦楼不是葛士晖阵营里的,这也是刚才葛士晖无所顾忌当场招揽苏锦楼的一个原因,若是有“外人”在场,他也不会如此孟浪,轻言让苏锦楼当他的下人。
苏锦楼耳聪目明,深夜寂静,女子时断时续的吟娥之声不断的传进他的耳朵里,正值二十来岁的年纪,恰是龙精虎猛的少年,听到这引人遐想的可疑声音怎么可能不受丝毫影响?
苏锦楼身体健全,男人有的部件他一样不缺,没有遁入空门,无需守清规戒律,性向正常,爱好红颜,所以他并不认为近女色是件丢脸的事。
男人有欲望是很正常的,可你葛士晖能低调点吗?你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咋能这么随便的耍牛氓呢?虽然你那马车有帘子遮着,但外面好歹还有别人在啊,你和你婢女的声音离八百里都能听见,这和当众表演春宫有什么区别?不是说古人都是矜持的吗?怎么办起事来比后世人还要豪放不羁?这难道就是古代版的车震?
及至后来,声音越来越露骨,苏锦楼听的一肚子火气,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起身一把掀开帘子,正对着葛士晖的马车扯着嗓门大声嚎叫。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哦嘿哦嘿参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好汉歌》唱完再来一曲《女驸马》,“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最后背诵老子的《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嗯?苏锦楼仔细倾听,见先前的粗喘和可疑的声音都消失了,心中甚是满意,不错不错,我的唱功不减当年。
“呼~~爽!收工!”随即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放下帘子,转身钻进车里,裹着被子继续梦周公去了。
车外的众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这苏锦楼不愧是能一脚踹飞山匪的真汉子!声音中气十足,唱腔鬼哭狼嚎,牛!真牛!不过即使耳朵受到荼毒折磨,心里却诡异的感到有些开心,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对二公子不分场合的办事心中也有意见?罪过!罪过!
唉哟,也不晓得车里的二公子如今是个什么心情了。
什么心情?
兴致正浓,办事办到一半,在耳边陡然出现一声嚎叫,脑子都被这声鬼吼炸懵了,他能有什么好心情?
葛士晖黑着脸看着眼前这张美人脸,白芍明显对刚才的“变故”反应不及,那张脸上布满了惊讶和疑惑,眼睛不受控制的往葛士晖的身下瞧,葛士晖气血上涌,脸上青白交错,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苏锦楼大卸八块。
为何?
只因为……他萎了……
第35章 学渣心酸
宜章县规模甚大人口众多, 商铺鳞次栉比,悬帜迎风招展,青灰色的屋脊影影绰绰, 纵横交错的青石板路, 行驶其上的牛车驴车马车络绎不绝, 尤其是近期县试即将开考,周边小镇村落里的考生一拥而入,使得这个本就繁华的县城呈鼎沸之势。
县城外, 人群川流不息,三辆青棕色的蓬帘马车从远处缓缓行来,马蹄踏着青石板路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无需车夫呵斥,路上的行人小贩纷纷避让一旁。
马车在县城门前停下, 一个身着褐色衣袍, 容颜疏朗的青年,背着包袱身形矫健自第三辆马车上一跃而下。
“承蒙葛同窗一路关照, 在下心中不甚感激。”说完就对着马车里的人拱手作揖,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和昨夜狼嚎鬼叫开启麦霸模式的苏大家判若两人。
葛士晖连面子情都不愿做了, 直言吩咐赶车的吕福,“走!”他现在一听到苏锦楼的声音就想到昨夜办事办一半萎了的画面, 短时间内不想再看到苏锦楼那张脸。
苏锦楼遥望着远去的车屁股,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不就打扰你办事了吗?至于这么记仇嘛,都不理人了,你葛二公子的风度呢?修养呢?都被吃了?要不是你做事太高调,他才不会闲极无聊大半夜里唱什么好汉歌呢。
抬头望着巍峨结实的城墙,城门正上方写着“宜章”二字,门口的士兵身着号服分立两旁,进城的百姓自觉排队等着士兵的例行检查,苏锦楼老实排队,从身上掏出路引等待士兵查验。
大庆实行户籍管理制度,小农经济根深蒂固,百姓们安居乐业,守着家乡的田地安分守己的过日子,擅自离开户籍所在地,是要被治罪的,但人都会有急事,学子也需要背井离乡前往他处科考,这就产生了“路引”。
路引是关卡通行证,大庆律法明文规定,凡离所居地方百里者,需持有官方发放的路引,若无路引或者路引与之不符者,需依法定罪。
统治者最爱那些乖乖待在家里的安顺小民,讨厌心思过于活络的人群 ,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一位,只因大庆统治者觉得商人逐利,经商的人经常把南边的东西拿到北方贩卖,再把北方的货物运回南方售卖,这种东奔西走的行为不是顺民所为。
不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银钱支持哪能纵情享受生活,发展到后来多是官商一体,统治者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检查的士兵效率很高,几乎都是看一眼凭证就会放行,不会轻易刁难百姓楼银子,很快就排到了苏锦楼,他将路引递给士兵,士兵对着他的脸细瞧了两眼,笑道,“这么些天下来,你是我见过的最黑的学子了。”
苏锦楼讪笑,这个时候不说话才是最合适的,那士兵将路引递给了苏锦楼,看这书生的黑脸怎么看怎么顺眼,破天荒的又多说了一句话,“路引是重要东西,你可别马虎的弄丢了。”
“好的,多谢提点!”说着就要拱手作揖,那士兵立马制止苏锦楼欲抬起的双手,“你们这些读书的,闷客气了,话没说几句礼倒先行了,叫人看着不痛快,不耽误你时间了,快走吧……”说完还嫌弃的挥了挥手。
苏锦楼麻溜儿的走了,他也很讨厌动不动就作揖行礼,可这世道,读书人就吃这一套,那些夫子成天把之乎者也挂在嘴边,把礼仪气节看的比命还重要,目前他要当个读书人,得顺应潮流,拱手作揖弯腰行礼,这都是充当门面的必备姿势。
早秋正午的烈阳并不显得灼热,苏锦楼缓步而行,沿街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小贩们大声吆喝招揽客人。
若是碰上同行,嘿!那就是一场嗓门大PK,你吼一声,我叫一句,梗着脖子憋的满脸通红,瞪着对方谁也不肯让谁,恨不得亲自上手把路边的客人给拉到自己这边来。
苏锦楼悠哉悠哉的沿街寻美食,等吃罢午饭,磨磨蹭蹭已至申时,再不找到安歇的地方就要露宿街头了。
可这街头也不是你说呆就能呆着的,近来县试开考在即,大量学子涌入县城,县令担心人多生事便下令县内严查防守,故而这宜章县内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官差衙役巡逻审查。
夜禁戒严,不论是往日里游手好闲的懒汉,还是趁着夜色窃玉偷香的风流浪子,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不敢有一丝异动,夜里除了打更的更夫,其他的人若被发现在大街上游荡,轻则打一顿板子,重则被抓进大牢,直到等县试结束后核实清白了再放其出去。
随着一家家客栈掌柜“今日客满,麻烦客官去别家店里看看,小店招待不周,请多多宽待!”的话,苏锦楼原本悠闲的心情顿时变得焦躁,眼见马上就要至酉时,再不找到客栈住下,恐怕得出城避一避了。
苏锦楼又走进了一家客栈,果然,店掌柜噙着一张笑脸客气的说道,“对不住了,这位客官,今日小店客房已满。”
这结果不出所料,由于大量学子进城赶考,不仅是客栈,就连那些农家小户都住满了人,苏锦楼也没什么可失望的,怪只怪他考虑不周,明知道近期就是县试,还慢悠悠的闲逛。
刚准备转身出门,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掌柜的,我这边多出一间客房,将那间客房给这位学子住吧。”
“哟!那赶巧了!”客栈掌柜笑眯眯的对着苏锦楼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实话跟您说吧,这一带的地界客栈全是爆满,您想找个地方落脚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