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看着柳亦然痛苦的样子,杨慧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突然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质问一番又能如何,兰姐姐已经随夫家去了江南,生死不知,“相公,我们回去吧。”
“好,都听你的。”
柳亦然看着夫妻两相携而去的背影,竟是说不出的般配。
泪眼朦胧之间,身前出现一人,那人一身黑衣,面容普通,神情冷峻。
“柳公子,你离开得够久了,主子传信来催,还希望公子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那人声音竟是说不出的粗粝。
柳亦然缓缓的站直了身子,擦干净眼泪,整了整衣服,神情也阴鸷起来,“我若是不回去呢?”
“主子的手段,想必公子也是知晓的,您现在闹脾气,倒头来受苦的还是自己。”那人脸上竟有些不忍。
柳亦然藏在袖子里的手顿时握紧。
“我帮你查过了,你去江南的时候,李三全日日在赌坊里泡着。”
柳亦然睁大了眼睛,满是被欺骗的愤怒。
“我已经请刘老三剁掉他一根手指。叶信芳的事,我也打听清楚了,浪子回头,你表妹过得很好。”想了想,黑衣人又补充一句:“你去江南寻你那未婚妻的事,我会替你瞒着。”
许久,才听得眼前容貌俊美的青年低声道了一句“谢谢”,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叶信芳夫妇却丝毫不知身后发生的一切,在转身的那一刻,杨慧的眼泪陡然落了下来,“他瘦了好多。”
叶信芳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叶信芳轻声道。
杨慧鼻头一酸,捂住脸扑进叶信芳的怀中。
“亲人重逢,应该高兴才是。”叶信芳在她背上轻轻的拍了几下。
“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慧哽咽着说道。
“我不知道,你可以慢慢告诉我,我有足够的时间听你说。”
杨慧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声音,能够如此的动听,明明是说着最普通的话,却像是最动人的情话。
至此,叶信芳才知道那个俊美青年是谁,那是杨慧嫡亲舅舅的独子柳亦然。他与杨慧也算是青梅竹马的长大,杨慧舅舅一家出事之后,柳亦然便被托付给了杨慧的母亲抚养,杨慧生母死后,他在杨家也就尴尬了起来,新妇进门后便离开了杨家。
而这一离开,就是七年之久。
物是人非。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都到家了还不进去?”在家久等不回的张氏,出来寻找便看到这一副场景。
杨慧赶忙从叶信芳的怀中退了出来。
“娘,慧娘说有点冷,我帮她捂手呢。”
张氏嘴一撇,不说破,暗道当自己是傻子呢?捂手用得着抱在一起,辛亏这会子人少,不然被人看到像什么话。
第一场发榜很快,不过一天时间,就已经出结果了,叶信芳赫然榜上有名,若有什么为人称道之事,便是这场的第一名由宋修之拿下,就是入场前叶信芳遇到的那个嘴欠的小孩,对方八岁的年纪传扬开来后,一时神童之名传遍整个青山县。
叶信芳心中想着,自己若是个赌徒,就将所有银钱都下在宋修之身上,毕竟小小年纪就来参加县试,显然不是钱多烧得慌,而是已经胸有成竹,并且很有可能夺得案首。
李知县新官上任,治下若是能出一个神童,对于来年政绩考评大有益处,宋修之甚至不需要特别的优秀,只要他的考卷答得不错,案首就很有可能是他的。
有些事情是羡慕不来的,叶信芳早年还有神童之称的时候,若是能将县试拿下,估计也早就顺风顺水的将秀才拿下,不会蹉跎这么多年。
第二场考试安排在二月初九,叶信芳这次没让家人送考,而是自己提着考篮就进考场了。第二场考试考表判,与现代简单的判断题不同,而是涉及到了一些律法知识,主要是为了考察学子判别是非的能力,例如一题就考到了汉代那桩著名的杀母案,该如何评判。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叶信芳就像是升级打怪的冒险者一般,一个关卡一个关卡的闯过,考场上的考生也越来越少,考完最后一场只剩下了两三百人。
而最后一场通过的,不过百人。如同养蛊一般,从五百人厮杀到只剩下一百人。
张氏日日里求神拜佛,却不敢问叶信芳考得如何,不仅如此,还约束着全家人都不要问。
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到了最要紧的关头。
叶家人起了个大早,张氏神情有些紧张,既怕中了也怕不中,一时不知是喜多还是忧多。饶是叶信芳自觉差不多能够通过,一晚上也没有睡好,翻来覆去折腾的杨慧也失眠了,早上醒来一看,夫妻俩都挂着一对黑眼圈。
榜单处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不多时,叶家人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奋力的挤了出来,那少年见到叶家人,眼前一亮,像是一只终于偷到粮食的大老鼠,“七哥,你过了!考上了!”
第20章 善安
“七哥,太好了,你终于考上了!”这模样活脱脱像是一个老大夫终治好了病人数十年的不孕不育一般,欢欣鼓舞的就差喜极而泣。
那少年是叶信芳的堂弟叶信轩,就是那个大财主三叔叶笃三的小儿子。叶信芳在族中排行第七,故而称一声七哥。
听到叶信芳考过了,全家脸上都笑开了花,原本面带愁绪的杨慧也开心起来,叶信芳更是松了一口气。
“轩哥儿这么早就来了,你考的如何?”张氏和蔼的问道。
叶信轩脸一垮,耸耸肩膀,“我还是没过。”
一想到他家那个凶残的老爹,众人都有些为他担忧,叶信芳问道:“你这是第四次了吧?你爹那关好过吗?”
“第五次了,嘻嘻。”叶信轩笑着纠正。
是的,别看叶信轩年纪小,已经参加过五次县试了,叶笃三有钱,一次两次让他参考是为了帮他积累经验,而如今一直不过,回去只怕有一顿好打。
“轩哥儿不然去我家躲一躲,你爹不敢到二伯娘家来打人的。”张氏开口道。
“二伯娘,没事的,我爹这次可能不会打我,七哥不是过了吗?”叶信轩脸上笑得好像是他过了一样,张氏看着就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七叔过了,跟九叔你有什么相干?”
叶信芳心底一惊,怎么有人替他把心里话问出来了。
只见一个衣着朴素面色阴沉的小少年,就是六婶子家的那个大孙子叶善林。
叶家祖训:厚德志诚、笃信善行。叶家人取名排辈也是按照这个排序排下来,善字辈,在信字辈的下面。
“善林呀,你考过了吗?”叶信轩丝毫不介意对方的嘲讽,反而笑眯眯的问道。
“我刚刚进去帮善林看过了,他虽然年纪尚小,但侥幸通过了,听说这次县试试题难度很大,信轩这次没过也正常,要是三伯怪你,我去跟他解释。”说话的人是叶善林的父亲叶信仁,此时他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那样子不像是过了县试,倒似已经中了秀才一般。
“二堂兄。”叶信芳跟叶信轩一起喊了一声,虽然这人神色太讨厌,但耐不住他年纪大。
叶信芳看到父子俩站在一起的场面,矮瘦的叶善林站在高大的叶信仁旁边,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张氏那个关于大米的比喻,这么一看,叶善林还真挺像被叶信仁提着的一袋大米。
“二伯娘。”叶信仁假笑着跟张氏打了个招呼,六房的人张氏都不怎么喜欢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
“咳咳。”叶善林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那模样活像是要将肺咳出来一般。
叶信轩自来豁达,对于叶信仁的讥诮不以为意,反而有些关切的问道:“善林,你生病了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说着想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叶善林一把推开,“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
叶信轩却有些担忧,“善林,你还是请个大夫看一看吧,春寒料峭的,若是不及早治疗,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叶信仁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没什么大碍,回去喝两碗姜汤就好了。”
“还是去医馆看一看吧,这样才能放心。”叶信芳也跟着劝解。
叶信仁断然拒绝,眼角带着不屑,“我们家信轩可是要考秀才的人,还要回家温书,就不陪你们二位闲聊了。”
叶善林随意的朝两人拱了拱手,便随着叶信仁离去。
“这善林小小年纪,没想到读书这么厉害了。”叶信轩赞叹道,丝毫没有任何的不悦。
饶是叶信芳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心胸宽广,坦坦荡荡的毫无芥蒂。
“你回家怎么办,三叔不会真打你吧?”叶信芳有些担忧。
叶善林摆了摆手,“不会打了,我家老头就喜欢读书人,也不看看自己一身铜臭味,七哥你这考过了,他兴许一时高兴,就忘了打我!”
少年你是不是傻?
再怎么喜欢别家的读书人,也比不过自家的读书人啊,你没看到你那老爹就很讨厌六房的读书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