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被吓的。”孙茂行十分肯定的说道,“王府下人说过,那几日历王府总是闹鬼,特别是前一个下人的头七那日,王府阴风阵阵,鬼叫不停。”
“这都是您的猜测。”秦中羽说道。
“这样的情形,二十年前江南的一个案子,发生过。秦大人若还有疑虑,待老夫说完,质询月影侍卫,便能判定对错。”孙茂行不在意的说着。
“月影侍卫现在在哪里?会不会跑了?”叶信芳赶忙问道,既然月影是凶手,那柳亦然也是他杀的。
皇帝也看向月奴,月奴开口,依旧是嘶哑难听的声音,“属下已经发令,召他进宫。”
叶信芳只觉得孙茂行办案,是否因为上了年纪的原因,失了一分严谨,很多事情没有经过验证,全凭过往的经验来推断。
“那表……明柳先生之死,是不是也是月影侍卫所为?他的目的是什么?”叶信芳问道,强行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表哥”咽了回去。
孙茂行深深的看了叶信芳一眼,说道:“目的?很简单,他跟平西王一模一样的死法,前后脚身亡,柳亦然也许本身没有做错什么事,而为了制造冤魂索命的假象,杀他只是顺手而为。”
叶信芳听着“顺手而为”,心中一恸,人命当真微如草芥。
“王爷是怎么死的?”秦中羽问道。
“那味香,那瓶酒。”孙茂行解释。
叶信芳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香?什么酒?”
“死人就是最好的诉状,不同的死因,会呈现不同的模样,而平西王死时面容安详,似有满足之意,这是中了一味特殊的毒。”
叶信芳赶忙追问,他的认知中,并不知道这味毒药,“什么毒?”
“那味香名曰南柯,取南柯一梦之意,确实是上等香料,既有安神之效,也有杀虫之作用,香中混合了七星海棠,七星海棠有毒,水阁和竹屋之中,因为常年熏香,不见蚊虫鼠蚁,便是因为七星海棠之故。
叶信芳一直以为七星海棠只是传说,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七星海棠之毒,说是无色无臭,无影无踪,但实际上还是有一股浅淡的甜腻味道,因为大多数人的嗅觉不够灵敏,闻不出来。”孙茂行这般说着。
叶信芳也觉得,除了孙茂行估计也没人能察觉,这位老人家也不知是不是偷偷修仙了,一大把年纪身体很硬朗,许多老年人上了年纪五官失灵,而他却丝毫不受影响。
“那又如何计算着死亡之日,正好是毒法之时?这也太够凑巧了吧。”叶信芳还是有些怀疑。
“酒,秦大人也见到了那壶青寒雪。”孙茂行叹了口气,“那瓶酒就是药引,少量的七星海棠熏香,确实不会致人死地,但加上那壶酒就不同了。”
“而青寒雪就不同了,青寒草是药也是毒,王爷喝了青寒雪,又吸入了七星海棠的香味,这两样混合在一起,就是剧毒。”
孙茂行没有说的是,青寒草与七星海棠混合在一起是剧毒之事,明越府当地许多人都知道。
“那酒从何处而来,王爷又为何要饮下此酒,都很值得商榷。”孙茂行说着转头看向皇帝,孙茂行问道:“陛下,您觉得您的暗卫,会背叛吗?”
“每一位暗卫的选拔和培养,都是经过严格的筛选,而培养一名合格的暗卫,至少花费千两银子。而暗卫的花销,国库支出一半,朕的私库支出一半,若是这样的条件下,忠诚都无法保证,朕岂不是很亏。”皇帝解释道。
叶信芳闻言挑了挑眉,没有想到古代家天下治国的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花钱,仅仅培养就需要花费千两,这还不包括这些暗卫的俸禄。
“您倒是很有信心。”孙茂行顿了顿,接着道:“月影也确实没有背叛暗卫。”
“杀了朕的亲弟弟,还不是背叛?”皇帝问道,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月奴。
“月影与王爷无冤无仇,为何要对他动手,他是您的人,自然是对您负责。”孙茂行看着皇帝说道。
“按照老大人的意思,月影杀人,是为了陛下好?”秦中羽只觉得脊背一凉。
“他杀王妃,杀平西王,杀……”孙茂行顿了顿,接着道:“杀门客柳亦然,杀王府下人,都是为了陛下好。”
“他杀了朕的弟弟,如何算是为了朕好?”皇帝简直想骂人。
孙茂行坐直了身子,略微有些佝偻的脊背挺了起来,双眼如炬的看向皇帝,郑重说道:“因为平西王,反意滔天。”
“暗卫本就司情报刺探之职,若有异动,他自然应该向上禀报,而非私自行动,你这样说,难道不觉得很是牵强?”皇帝反问道。
“陛下,我很清楚暗卫的行事方式。”孙茂行这般说道。
叶信芳只觉得,这屋子里,恐怕就老爷子一个人跟皇帝自称我,而非臣了。
“可若是这暗卫觉得,此事只有这样一条路呢?他做这一切,在他的想法中,都是为了陛下好。”孙茂行解释道。
皇帝皱着眉头,没有反驳。
“太后偏疼幼子,天下皆知,陛下将平西王分封到苦寒之地,本就惹得她十分不满,而若是平西王事发,太后娘娘如何抉择,陛下如何自处?”孙茂行嘴巴里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孙茂行说的不是事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不是事实,老戏精心思深。我没有绕晕自己,但感觉你们已经晕了。孙茂行为了旧主,出卖了叶信芳,而又在王府案件上保护了叶信芳,老人家自己心里有一杆秤。
第110章 东宫
每个人眼中看到的世界都不一样, 每个人嘴里描述的世界也不一样。
对于弟弟看重的人, 皇帝早将根底却是摸得一清二楚,连秦中羽都知晓叶信芳与柳亦然之间的联系, 他如何能不知。
皇帝不是傻子,孙茂行面对月影时的循循善诱, 他自然能看懂。
而月影言辞之间的漏洞百出, 他如何能看不出来。
但年过不惑, 心中早已麻木, 一边是多年跟自己捣乱争宠的弟弟, 一边是即将帮他解开数百年谜题之人,他不到三秒钟就做出了选择,完成了从帮弟弟报仇的哥哥,到帮弟弟养儿子的伯伯之间的角色转变。
归根结底, 最需要交代的人,并不是皇帝, 而是太后。
而自始至终,牵涉了那么多人, 最需要对整个案件负责任的, 也只有月影一人罢了。
叶信芳从头到尾都是懵逼的, 他像一个路人一样卷入其中,而他的亲人又像是个躺枪的路人一般在迷案中丢了性命。
月影的自述中,便是他都能看出许多漏洞,而所有人就像皇帝的新衣一般,睁着眼睛说瞎话。
所谓的反意滔天, 不过是与九门提督之间往来的几分书信,语焉不详的几句话,也证明不了太多的东西。
最终这件案子,被定性为下仆仇杀,而月影的来历除了在场几人,没有更多的人知晓,都只当这是个一时意气的江湖人,一时江湖气发作,怒而杀人。
甚至为了平息太后的愤怒,皇帝还发出了数道对于江湖人的清洗令。
在所有人一致掩耳盗铃之下,这件案子总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老夫终于可以回家,余情,还是多亏了你帮忙。”出了宫门后,孙茂行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信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解释道:“我并没有帮上您什么忙。”
孙茂行笑着摇了摇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不,都是多亏了你,老夫才能从泥沼之中抽身。”
“老爷子,晚辈不太懂您的意思。”叶信芳满脸都是疑惑。
“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长生不老之术吗?”孙茂行忽然问道。
叶信芳不假思索的回答:“信则有,不信则无,历代寻长生之法的帝王那么多,最终大多数都被证明是术士骗人,都说徐福出海求药,可根据史料推测,最终他抵达的所谓海外仙岛,很有可能只是东瀛。”
“那你可曾听说过,东朝太祖受上天眷顾,并非离奇身亡,而是得道飞升的传说?”孙茂行意味深长的问道。
叶信芳想起了思故高塔中的那一幅幅的雕像与画像,李元齐跟他不同,人家是带着大气运穿越而来,一刀999级的那种,而自己大概就是“开局一条狗,装备全靠打”的游戏模式。
“若他当真飞升,他留下的那么多国策为何没有得到实施?既是仙人定的策略,为何他的后人不实施?”叶信芳皱着眉头问道。
“传说到底是不是传说,这谁也无从得知,人走茶凉,他的这些国策从长远来看,利国利民,但是到底是目光短浅之人更多,并非所有人都怀着忧国忧民之心。”
昏暗的光线下,叶信芳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只觉得那言语之间,充满了惋惜。
“您为何突然提到东朝太祖?”叶信芳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孙茂行叹了一口气,避而不答,转而道:“余情,你说世人为何只盯着李太祖的奇闻轶事,却不记得他的立身之本,这些国策再好,遇不到识货之人,终究都是一沓废纸。”
“老大人似乎有重启东朝十三国策之意?”陪同坐在马车中一直不说话的秦中羽,突然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