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无论如何,一个人不计较利益来帮忙,不管什么原因,都是一份莫大的恩情。
所以,她此时,很郑重其事地说谢谢。
“不要光说谢谢。若真要谢谢,以后报答我啊。”他原本是很正经在说一件事,江承紫也很郑重其事,他却忽然语气贱兮兮的说了这么一句。
江承紫瞧了瞧,这家伙的神情摆明就是逗趣她,把她对恩人那一点点的尊敬瞬间就荡没了。她嘟哝着“哼”了一声,便不理他的逗趣,只问那老太婆那边的刺客跟他是否有关系。
他模棱两可地回答:“无论如何,你是我朋友,我总不得让你吃亏啊。”
他虽没正面承认,但所言表明那刺客就是他派的,或者就是他。而他的目的,不是真要杨老夫人的命,只是为了帮她划出一条生路,让杨老夫人也欠她一份儿救命之恩。
小小年纪,心思深沉,知道让老夫人欠她的情比杀了莱夫人更好。这家伙看来来头真不简单。
她前世里虽自诩揣度人心,玩阴谋阳谋也算高手。但如他这般大时,她到底还是鲁莽少女。
江承紫心里起伏,一方面是觉得这小子还真算不上小孩,就算是成年的男子也未必有他看得深远;另一方面,江承紫想到他在庇护自己,心里暖暖的,忍不住的笑意,爬上了眼角眉梢。
此时,她甚至觉得这一场穿越的遭遇,很是不错。
他却见她不说话,便又说:“她欠了你的情,终是不好意思对你立刻下手。”
“多谢。”她说。
他呵呵笑,也不对此说什么,只语气平常地说:“我原本想立刻就走,但又想见你一面。不过,那老太婆拉拉杂杂,甚是厌烦,我便兀自在你这屋里休息,等你回来。”
她“哦”了一声,便问:“杨公子来此,是否还有别的特别吩咐?”
“你这人——”他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生气了,先是哼了一声,便又很不悦地说,“真无趣!难道我就不能只是来看看你?我来看你,就非得有目的与计较?”
“你这人——”江承紫也学着他的语气反驳,“真小气!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就生气。还说自己是男人,不是小孩子。男人,那可是巍峨如山、博大如海,宰相肚里能撑船呢。”
杨宸大约觉得她说得对,便没说话。江承紫仔细瞧他神情,似乎又在思考什么。
“觉得我说得在理了?”她继续问。
他却忽然笑了,语气格外宠溺地说:“你说是,便是。”
江承紫想要反驳一下,但这宠溺无比的语气让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一颗心竟然有些荡漾。
这不科学!这不科学!他虽谋略智慧不输成年男子,但到底才十岁出头。自己这心怎么就有旌旗摇动的迹象呢?
她一颗心七七八八,只觉得不能平静。杨宸却又自顾自地说起河东张氏,让江承紫切记要远离河东张氏。
江承紫虽对张嘉有一种莫名的排斥与不喜欢,但这会儿从杨宸嘴里说出来,就不该是直觉的问题。于是,她抓紧机会询问原因。
杨宸却就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河东张氏,虽为世家大族。但他们所使用的族长选拔制度实在是残酷。若是没有什么图谋,选个族长而已,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这族长选得可比朝廷选太子还费劲儿。”
江承紫一愣,这小子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便点点头说:“所言颇有道理啊。”
“哼,是你自己笨。”这家伙得寸进尺,居然抓紧机会埋汰她。
“我不是。”她反驳。
他没继续陪她闹,而是很严肃地分析:“张氏定然有野心,你若靠得太近。若是将来有什么,怕会波及。另外,那张嘉既是张氏那种残酷的方式杀出重围当选的族长,必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若靠他太近,怕骨头渣都不剩。”
江承紫一听,觉得这小子分析得很正确,似乎就该是这个道理。张氏这种作派早就让她觉得诡异。如今听杨宸分析,才惊觉这家族难道是想造反么?
不行,以后坚决要跟张嘉划清界限,楚河汉界,阵营分明。
“以后要尽量远离张氏的人,可知?这种事上,你莫要犯糊涂。”杨宸此刻瞬间化身语重心长的长者,对让他操碎心的小妹子谆谆教诲。
江承紫左思右想,连连答应,觉得这古代世家大族里的孩子真不得了,才十来岁,稚气未脱,就懂得天下形势、尔虞我诈。
“嗯,这样才乖。切记。”他大约是腿坐麻了,说这话的时候,挪了一下身体,江承紫也正好挪了一下脚,身子前倾。于是,下一刻,杨宸还在叮嘱她切记,整个人却已凑过来。那好闻的气息就在近旁流动。
江承紫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杨宸也意识到失态,一脸通红,很是不好意思咳嗽起来,遮掩这尴尬。
江承紫看他模样,蓦然觉得很温馨。
过去的岁月,她见的那帮世家发小,一个比一个脸皮厚,从小就对小姑娘吹口哨,整个一地痞流︶氓。
后来,她混迹于特种部队,哪个不是功夫了得,演技也一流的高手啊,脸红害羞这种事,断然不会发生;再后来,她离开部队,商场沉浮,都是老狐狸过招,尔虞我诈,红脸还差不多,哪里来的脸红害羞啊。
所以,此时,她看到杨宸因忽然无意识地靠近了些,就脸红害羞,她忽然觉得温暖,一颗心柔软得很。
“我——我并非有意冒犯。”他终于平静下来,有些不自在地说。
她轻笑,说:“黑灯瞎火,不是你的错。”
他“嗯”一声,又沉默片刻,才说:“此番,我是偷溜出来,母亲还在外祖母家,你这边危机既已解除,我便要回去。”
“你现在启程?”江承紫连忙问。
“嗯。”他回答,人已准确地蹿下床,落地轻盈得如同一只猫。
“外面黑灯瞎火,春寒料峭,此间山路不平,你明日在启程啊。”她十分担心。
他却蓦然回头,一张好看的脸露出暖暖的明亮微笑,他低声说:“你在担心我,我定会小心。你莫要记挂,我时常夜晚行路,轻车熟路。”
“哎。”她一个字吐出去,他却是一闪身就从有些微弱光线的窗口轻盈跃出,似乎很着急。
江承紫翻身下床,快步跑到窗口瞧,却已看不见他的影子。
这家伙功夫看来真了得,江承紫站在窗口兀自想。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刚才说了那么久,实在是该委婉地问一问长安杨氏是哪一家,他外婆又是哪一家。
不然将来若是有求于他,都不了解,说不出所以然,便也没办法与他联络啊。
想到此,江承紫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叹息一声。却看见院墙那边,有穿着夜行衣的人,身姿轻盈地越墙而来。
咦?是他又回来了?江承紫视力很好,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才发现这个人身形要比杨宸高一些。此时此刻,那人几个起落就到了窗前,脚步无声,轻盈得如同一片羽毛。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一直努力的。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会每日两更) 名门天姿
...
第三十章 心底的愿望
来人落在窗前,却又只是站着不动,没有说进屋,也没有去别处。
他就站在窗前的那棵枣树下。初春的枣树,嫩芽新发,在没有日光的晚上,在江承紫夜视的视线里,枣树周身有泛着黄绿的光,奇妙无比。
那人就站在枣树下,往窗户里看。一袭的夜行衣,只留了一双眼睛。
那一双眼睛充满哀伤,那哀伤那样重,如同万年不化的雪山。仿若是经历了千秋万载时光的悲惨凝结而成。
这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江承紫判断,不由得对这人多了几分好奇。
要不要走出去跟他打个招呼,问:“嗨,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需要帮忙吗?”
不过,他穿成这样,在伸手不见五指乌漆墨黑的夜晚躲在枣树的阴影里,应该就是不想让人看见。只不过,他为何来到自己的窗前,凝视着自己的屋子,流露出如此浓重的悲伤?
“呀,有贼,有贼。”忽然,有沙哑的声音尖锐响起,吓了江承紫一跳,也惊得枣树下那人,轻轻一跃,就跳上枣树,落在枣树的枝桠上。
“哪里有贼?哪里有贼?”院落外有声音粗犷的男子在大声问。
紧接着,院落内外的灯次第亮起来。杨王氏、杨清让房里的灯也亮起来。
那人看情况不妙,倒是轻轻一跃,几个纵身之后,落在院墙外。而与此同时,杨云已带着一帮夜巡的护卫追了上去。
江承紫站在窗前,看那黑衣人的身手,料想杨云等人并不能逮住他。便转身回屋,也在内室掌了灯,以免众人都掌灯,就她这么黑灯瞎火,引来众人的关怀。
到时候,人都一股脑涌过来,每个人关怀你有没有见到贼人,有没有受伤,那真是想想就是一件很头疼的事。
她刚点燃油灯放到桌上,杨王氏、云珠、杨清让就都赶到了。杨王氏一进门,就问:“阿芝,可没甚事吧?”
“没呢。我自沉沉入睡,忽听有人呼有贼,我记挂阿娘与大兄,便起身点灯了。”她神色自若地回答。
杨王氏看她神情确无异常,便是松了一口气,才说出她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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