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策很疑惑,却不敢多问,扯了缰绳就将马车驶过去。
将近年关,街上店铺关了不少,掌柜们都赶着回乡过年,蝶翩轩也一样。不过,叶将白让人提前去知会了一声,等他们到的时候,那铺子是大开着门,一众伙计都在外头迎。
“大人。”
叶将白从车上下来,怀里的赵长念已经睡熟了,冠带歪斜,一张小脸红若晚霞。
有个伙计不经意一抬头就看傻了眼。
步子一顿,叶将白冷声道:“上二楼,闲杂的人都散了吧。”
“是。”掌柜的应下,连忙挥退伙计,亲自提着衣摆引他上楼。
本想说楼梯高了些,抱着人不方便,要不要给国公搭把手?但一看他的眼神,掌柜把喉咙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抱吧,抱着挺好的,显得威武又力气大!
蝶翩轩的二楼挂着的都是成衣,掌柜的不知道这位爷想做什么,也就守在一边不妄动。叶将白进去扫了一眼,将长念放在旁边的暖榻上,然后道:“我自己来便是。”
“是!”掌柜的忙不迭就扭头往楼下跑。
等听不见其余的动静了,叶将白才起身,去挂着成衣的架子边走了一圈,伸手,拎出一件百蝶穿花金丝锦绣裙来。轻轻一抖,上头绣着的蝴蝶振翅欲飞。
微微勾唇,他转身,坐回昏睡着的长念身边,将裙子慢慢地放在她身上。
斑斓的颜色压住了她原先那暗色的男装,赵长念原本就清秀的脸,此刻看起来更是多添了两分媚意。
叶将白勾唇,手撑着眉骨,就这么侧着身子盯着她看了许久。
长念睡得并不安稳,寻常人喝醉了便是要埋头睡到天明,她偏生昏睡片刻,就挣扎着醒了过来,眉头皱着,小脸也白了白。
叶将白一愣,心知她要做什么,立马把人拎到了窗边。
“哇——”长念张嘴就吐。
楼梯上守着的良策吓了一跳,连忙上来看了看,见自家主子一脸嫌弃地扶着七殿下,连忙过去道:“奴才来吧。”
“嗯。”叶将白让了让位置,良策立马扶住赵长念。
长念将肚子里吃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觉得难受,伸手就抱住良策,哼哼了两声。
后头瞧着的叶将白抿唇,微微眯眼,还是上前扯开良策:“我来,你去让掌柜的把这件裙子包起来。”
裙子?良策回头看了看,心情很复杂。
自家主子爱好广泛,收藏了不少宝贝,瓷器玉器骨件什么都有,但……女子衣衫,这也要收藏吗?
命不可违,再觉得古怪,良策还是照办了。
叶将白一手扶着长念,一手在旁边的桌上倒茶,递到她唇边:“漱口。”
长念张嘴喝了一口,咕噜一声就咽了下去。
“……”
他真的好嫌弃她,脏死了!
长念头晕得厉害,伸手抓了半晌,勉强抓住叶将白的腰带,让自个儿站稳些,然后带着哭腔道:“好难受。”
“让你喝那么多!”叶将白冷声道,“能在这种酒席上喝醉的皇子,你是第一个!”
长念听不明白他的话,只固执地扯着他的腰带,重复:“难受!”
“难受也没法子,回去躺着吧。”说罢,叶将白扶了她就要下楼。
眼前一花,长念瞧见了很多好看的东西,伸手就扯了一件下来。
“咦?”仔细看看手里的东西,她笑,“真好看!”
当下最流行的抹胸款式的青烟拢纱裙,摸起来轻轻柔柔的,穿起来也一定是轻飘飘的。
叶将白顿了顿,眼里划过一丝异色。
“你……”他喉结微动,“你要不要穿上试试?”
穿这个?长念歪了歪脑袋,骤然松了手。
“我是男人。”她低头,声音里带笑,“男人不穿这个的。”
第57章 感人的雪中同行
叶将白眯眼,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伸手接了那即将落在地上的裙子,放低了声音哄她:“男儿家也是可以穿的。”
长念闻言,抬头迷迷糊糊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小嘴一扁,颇为委屈地道:“娘娘腔。”
“这里就你我,没人会说你。”叶将白扶住她的腰,一握才发觉这人不仅生得瘦弱,腰也是柔软纤细。
一个念头从脑海里划过去,又飞快地被他自己打散。
不可能的,她与他共浴过,怎么可能是女儿身,至多不过是没养好,身子太单薄。
摇摇头,叶将白收敛心神,摇着背后的狼尾巴,低头轻声道:“就穿给我看,可好?”
“不好。”长念皱眉,大着舌头道,“你……为什么要给你看。”
“因为我想看。”叶将白挑眉。
“你想看……我就要给你看,你是皇帝吗?”推他一把,长念颇为气愤,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后倒。
叶将白伸手将她拉回来,半抱在怀里,眼神微暗:“若我将来为帝,你便给我看?”
“……”像是没有听懂,长念抬头,傻愣愣地看着他。
叶将白微笑,摸了摸她的脸,神色自若得仿佛没有说过这句话一般,轻轻松松地将她抱起来,往楼下走。
身子僵硬,长念将脑袋埋在他胸前,不敢露出异样,又止不住地恐慌。
东西吐完她就恢复了些神智,方才那句话,她是真的听见了。
若是别人来说这句话,她都会当成是玩笑,可从叶将白嘴里说出来,她连笑都不敢。这个人……若为皇子,现在必已主位东宫,无人能撼其地位,但他偏生是个臣子。
权倾朝野的臣子,若想为天下主,那皇室中人,或死或囚,一个也不会剩下。
叶将白,有不臣之心吗?
一出蝶翩轩,叶将白就感觉怀里的人冷得在发抖,忍不住皱眉,侧头喊了一声:“良策。”
良策拿了披风来盖在长念身上,雪白的狐毛领子蹭在她脸颊边,反而显得她脸色更白。
“怎么回事?”叶将白匆忙上车,拿了汤婆子来塞在她怀里,又将她放在膝盖上,腾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
触手不见滚烫,反而是冰凉。
有些焦躁,叶将白恼道:“之后你若再喝成这样,我决计不饶了你!”
长念闭眼,抓着他的衣裳,将脸埋在他肩上,不敢叫他看见自己的表情。心里努力说服自己忘记方才的话,否则以后无法与他平和相处了。
父皇尚在,皇子就算凋零,也还有四人在京,叶将白短时间内不可能妄动,她不用操心过早。
堪堪平复了呼吸,长念便头晕欲呕,挣扎起来抓着车壁道:“快停车!”
良策闻声勒马,她掀开车帘便跳去了雪地里,捂着肚子呕吐不止。
“主子,殿下醉酒,马车太过摇晃,少不得要难受的,您不必太担心。”见他也掀了车帘出来,良策便安慰了两句。
叶将白抿唇,冷声道:“你哪只眼睛见我担心了?”
说完,拿了自个儿的狐毛披风下去,将那吐得颤抖的人裹了起来。
“唔……”长念心疼地撇开,“脏,会弄脏的。”
“这东西不是用来弄脏的,难不成用来摆着看?”没好气地给她系上带子,叶将白斜眼道,“你尽管弄脏,这样的披风我还有十件。”
赵长念:“……”有钱真好啊。
这里离官邸区已是不远,长念想了想,道:“我自个儿走回去吧。”
“会冻坏的。”
眼眸亮了亮,长念握拳道:“我之前看过一折子戏,里头的女将军雪中送友人,那个深爱她的王爷便陪着她走了一路,大雪纷飞耶,可感人了!”
说罢,十分期盼地扭头看他。
叶将白揣着手,用看傻子的眼神冷冷回视。
“你过来。”他靠在马车边,朝她点了点下巴。
长念屁颠屁颠地就跑过去了,站在他跟前仰头,跟过年要肉吃的小孩子似的。
叶将白从车上拿了个狐毛手揣,往里头塞了个汤婆子,让她揣上。然后又拿了一顶毡帽,将她的头连着小脸都裹起来。上下打量一番,觉得妥了,他便点头:“走吧。”
长念问他:“您陪我一起?”
“是啊。”叶将白点头,“不然殿下还不得又说在下狠心?”
长念这叫一个感动啊,立马蹦蹦跳跳地踩着雪往前走。
身后传来马车缓行的声音,长念不经意地回头,就见叶将白盘腿坐在车辕上,渐渐与她并行,慈祥地对她道:“雪厚,殿下小心些。”
“……”这就是他说的陪她走?
她在雪里走,他坐马车跟着?怎么看怎么像在遛狗啊!
气鼓了脸,长念咬牙:“怪不得二十多岁了没有正妻!”
“嗯?”叶将白侧眸。
脸色一转,长念干笑道:“我是说,难怪国公没有立正室呢,您这么好的人,凡家女子哪儿配得上。”
“嗯。”叶将白满意地点头。
别过脸,长念恶狠狠地龇了龇牙,心道凡家女子都配不上,您还是娶鬼去吧。
晴雪的天气,日近黄昏,晚霞落在雪地上一片暖色,一串脚印并着两条车辙,一路延伸到了国公府。
长念裹得厚实,走回院子里只觉得热,倒没什么大碍。但叶将白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薄唇发白,狐眸也微微有些失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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