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睡得正香,我哪儿忍心吵您。”长念嘀咕,挣扎了两下,“国公,您放手啊……”
“不放。”
“那……要不要先把腰上的挂件换下来?”长念道,“之前送您那块委实不够撑场面的,您换这块,省得被人笑话。”
絮絮叨叨的,像个贤惠的小媳妇。
叶将白勾唇,“嗯”了一声,松开她些,起身站在她面前。
“有劳殿下了。”
捏着盒子,长念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怎么觉得……国公今日对她的态度好像格外奇怪?与寻常不一样,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抬头看看他的眼神,长念暗想,难不成是一觉睡糊涂了?
方才良策带她进门,还一脸天要塌了的表情,她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结果一看,国公好端端的呀,不仅好端端的,还十分温柔。
就好像什么珍宝失而复得,恐惧之后便是满心的欢喜。
这是怎么回事啊?长念揉了揉小脑袋,想不明白。
喜生怒,怒生哀,哀生惧,惧生……
叶将白垂眸,看着面前的人低头给他换上腰间的挂件,抑制不住地勾了勾唇。
他不想去想那么多,自个儿高兴就好了,高兴总比气死了好。
而且,他没有输,赵长念就算与北堂缪相识在前,可现在在她心里,指不定谁更重要呢。
一向稳重成熟的辅国公幼稚兮兮地想,老子明天一定要带这块东西去北堂缪面前绕个百八十圈的!
第49章 通人性的辅国公
冬日最冷的这天,典狱史一案终于有了定论,长念不知道太子和五哥私下有多少争斗,但最终放在明面上的结果是——奴仆杀人,五皇子以管教不严之过罚俸半年,抄心经三百遍,于立春之前呈于太后。
长念抱着点心盘子感慨:“压根没有真相,只有弱肉强食。”
红提替她缝着上次摔雪里扯坏的衣裳,小声道:“只要殿下没牵扯进去,怎的都好说。”
哪里能不牵扯进去呢?三皇子的奴仆就是她指证的,三哥没能斗过太子,多多少少也会迁怒于她。
好在她现在又去了避风港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三哥就算气,打狗也还看主人呢。
正想着,叶将白就从月门的方向朝她这边来了。
长念瞧着,下意识地张嘴:“汪!”
叶将白:“……?”
大步走过去,他微微低身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脑子坏了?”
唉,人一亲近啊,说话就是直接,之前叶将白想骂她,都还顾念着身份,尊她一声“殿下”。然而两人相处久了,他又知道她是个软包子,口舌上就再也不让着她了。
撇撇嘴,长念道:“我脑子好着呢。”
明显不信地朝她笑了笑,叶将白递给她一叠文书。
“这是江西那边送来的,有陈情表,有进言书,少不得奉承溜须之词,我让户部的人筛过了,殿下随意看看,盖了印鉴就交给府里的管事。”
年底各地官员都陆续进京述职,东宫和几位皇子皆出宫藏于私院,重要的臣子就亲自接见,不重要的,也让亲信去收个礼。
不过那是正常的皇子,她这种被圈养的,定是只能听叶将白安排。
接过文书,长念乖巧地答:“好。”
叶将白又道:“殿下身子弱,少出来吹风,户部琐事,我都让停云处置,处置妥当之后,并呈殿下。”
这话说得很体面,可直接点说,就是名义上为她“揽权”,实际还是借着她的幌子用自己的人办事,如此一来三皇子得“兄友弟恭”的好名声,叶将白也能捞着实打实的好处,并且还在她这儿得好感。
长念觉得,幸好她是跟了叶将白,不然在他对面被他算计,真的是逃无可逃。
“谢国公体贴。”长念依旧笑眯眯的。
叶将白轻舒一口气,眼眸半阖下来,温和地对她道:“最近事务繁多,白日里都不能归府,殿下若是有什么麻烦亦或是想要的东西,让下人来知会我一声。”
多好的主人啊,长念很感动,拿起盘子里的点心就塞去他嘴里。
叶将白微微一顿,然后张嘴咬住,眸子里略带责备,似是在说:这成什么体统!
长念傻笑,看着他一边嫌弃一边把点心吃掉,轻声道:“国公操劳,也别饿着才好,这都午时啦。”
午时?叶将白抬头看了看天色,抿唇:“要来不及了,在下还得进宫一趟,午膳殿下自己用吧。”
“好。”长念起身,送他出门。
叶将白踏上马车,又回头看了一眼。
门口站着的小家伙乖乖巧巧的,若不是一身男装,真的像极了这国公府的女主人,满目温柔地送他去宫里,也会点着灯等他回来。
可惜怎么就是个男人。
摇摇头,叶将白收敛心神,落了车帘,开始准备进宫与人较量。
长念站在门口,看着叶将白的马车远成一个小黑点,突然“哎呀”了一声。
“殿下?”管事站在旁边询问。
“我可以出门吗?”长念回头,满眼期盼地问。
管事一愣,继而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这府里对七殿下又没有禁令,她想去哪里都可以,至多不过是被人盯着些,以免出什么意外。
长念拍手,高兴地喊:“红提红提,走,昨儿答应你的醉仙斋的叫花鸡,今儿带你去吃。”
“是。”红提屈膝应下。
管事连忙给红提塞了个钱袋,又指派了八个护卫,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去,才稍稍安心。
然而,这八个护卫很快就跟丢了。
长念带着红提七拐八拐,从小巷里绕到醉仙斋的后门,敲门进去,直上二楼。
“殿下。”冯静贤在此处恭候多时,见她来,便行了大礼。
醉仙斋开门做生意,来往的人极多,阁楼有五层,房间错落,里头都坐着什么人,谁也不清楚,且前后都有门,进出十分方便。
长念扶他起身,道:“大人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的地盘。我也不瞒着大人,此处是秦家一位堂哥的生意,堂哥经商,为人所不齿,但待我极好,咱们在这儿用膳,都不用给银子的。”
冯静贤被她逗笑了,落座双手奉上一叠东西。
“户部筛下来的文书,下官已经看过,将有用的几份誊抄了下来,请殿下过目。”
正了神色,长念接过来翻看。
叶将白不让她看的,除了废话连篇的奉承,还有涉及利益分割的东西,赵长念没打算在这回的事情上动什么手脚,但该知道的,她还是想知道。
比如,江西登记在册的储粮是足够军饷的,但户部上报的是需要从别处添购。再比如,巡抚有意请她赴宴,叶将白没有打算告诉她。
辅国公想干什么呢?合了文书,长念撑着下巴想,他已经很有钱也很有权了,就算余生什么也不做,光躺着也是吃喝不愁。
但他偏不,哪怕忙得不顾寝食,也非要搅弄朝野。
是还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吗?
轻叹一口气,长念回神对冯静贤道:“辛苦大人了。”
“殿下言重。”冯静贤道,“户部还有几位同僚在外头等着,想同殿下请安。”
“好。”眼眸微亮,长念道,“请他们进来。”
烧着的银碳“啪”地响了一声,御书房里温暖如春。
叶将白站在御前,已经从前朝历年的恩典,数到了去年皇帝的广发米粮。
“爱卿。”皇帝忍不住打断他,“以爱卿之见,今年的恩典不足?”
叶将白拢袖微笑:“陛下今年大赦天下,令散兵归乡,游子返程,的确是很大的恩典。陛下以天下为家,万民为子,有此恩典,哪里能说是不足呢?”
“只是……”他叹了口气,“先皇后西游得早,彼时宗庙尚未扩建,家国又动荡,只得屈先皇后于白马寺。如今天下人都有所归,陛下至亲之人,哪能不归呢?”
皇帝沉默,心想老子之前就提过想把先皇后的灵位请回宗庙,不是你说先皇后乃病逝,迁庙恐动国祚,才一拖再拖的吗?结果一转眼,怎么就成了他薄情,忘了先皇后似的?
心里这么想,皇帝面上还是点头:“爱卿所言甚是。”
“先皇后生五皇子有功,封号也可再追。”叶将白拱手,“礼部已拟好几个封号,还请陛下定夺。”
以往叶将白是绝不喜欢提这些虚头巴脑的封赏的,在他看来,人都死了,活着的时候干嘛去了?死了封一堆名头有什么用?阎王给添用度吗?
然而现在,他站在御前,就此事认认真真地与皇帝商议。
帝王很意外,意外之余也觉得莫名感动。辅国公竟然通人情了,这么多年来只谈民事政事的人,终于跟他谈这些封赏之事,且没有半点私心,多难得啊!
“陛下。”文阁老站出来道,“生子有功的不止先皇后一人,又值年关,单独封赏先皇后,恐是……”
“爱卿言之有理。”皇帝点头,“那今年的恩典,就再算上后宫有子嗣的妃嫔,一律封赏。”
“陛下仁慈。”叶将白笑着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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