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姚阁老深深地凝视他,“许智也同老夫一样,想看国公的想法罢了。不止许智,林统领和三省六部所有向您俯首的人,都在看着。”
“今日走老夫一人,国公许是还不觉得可惜,可明日就是另一个忠臣失望离开,日复一日,国公身边终不会有人剩下。”
“我等是做惯了人臣之人,登不上那高位,也能过这一生。可国公您能甘心吗?”
叶将白沉默地听着他的话,眼里晦暗不明。
姚阁老将那茶盏往前一推:“老夫也不是绝情之人,只要国公让老夫看见希望,让老夫知道在国公心里江山比儿女情长更重要,那老夫必定再次效忠于国公。”
茶杯里的茶晃荡了两声,叶将白静静地看着,眼底慢慢生出杀意。
国公府的马车走了,姚阁老笑眯眯地回府,拐去一间茶室。
“让王爷久等了。”他笑着行礼。
武亲王和蔼地扶他一把:“阁老智计无双,本王着实佩服。”
“哈哈,哪里哪里,不过是谋个出路罢了。”姚阁老坐下来道,“此一招,若是国公当真动手,那他与七殿下的合作也就到头了。他要是不动手,那老夫自有办法让他人心溃散。届时王爷便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将他拿下。”
“好!好!”武亲王抚桌而笑,“若是事成,本王定不会薄待了阁老!”
姚阁老感叹:“还是王爷好相处,国公那性子,委实没法让人安心。此番叛他,实在非我之过。”
“本王明白的。”武亲王道,“此事怪不到阁老头上。”
双方虚伪地一起推卸了责任,就其乐融融地开始饮茶,结果刚喝半盏,就见随从神色凝重地进来,在武亲王耳边嘀咕了两句。
“什么?”武亲王脸色沉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迎上姚阁老好奇的眼神,武亲王解释道:“姚安阁老认识吧?本王念他辛苦,最近一直让人给他送些补品,没想到今日他竟是拒收了。”
同是姓姚的,姚阁老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那人自持权重,也不把他这个姚家族长放眼里。
轻咳一声,姚阁老道:“他那样的人,也没必要太给颜面。粮官的位置换个人来坐也不是不可以。”
“这一时半会儿,哪里能交接得过来?”武亲王很是郁闷,“城外驻军还需要运送粮草,若是不通过他,很大的可能会被劫掉。”
姚阁老笑而不应,低头喝茶。
武亲王也知道他帮不上忙,说了两句话,就带人离开了姚府。
“姚安的态度着实恶劣,不仅将咱们的人挡在门外,还将之前送的礼一并扔了出来,王爷您看?”
“他是仗着眼下的局势我不敢动他,才会如此放肆!”武亲王冷笑,“再等几日,等姚阁老这边有了结果,本王定要他好看!”
“是。”
乘车回宫,刚走到宫门口,武亲王就听得外头道:“王爷,有帖子送过来。”
“谁的?”
“辅国公的。”外头的人回禀,“说是即将立夏,特设一场春末宴,共朝中众人赏景。”
伸手拿了帖子来看,墨迹竟还没干,武亲王眯眼想了一会儿,哼笑:“果然还是要江山。”
这个时候吃什么春末宴?无非就是召集众人,当着知情人的面对七殿下动手,好稳住人心。
可惜呀,武亲王捏着帖子笑,黄口小儿终究是稚嫩了些,这一场宴,他必叫叶将白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194章 推着他走的路
赵长念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心情极好,她估料得没错,让姚重夜把姚安的别院一围,这人就急眼了,认定是武亲王不给他颜面,反手就拂了武亲王的好意。
武亲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尊敬,他想让这天下人都承认他才是最适合继承皇位之人,旁人有敢对他不恭敬的,下场都极惨。姚安能在当下的夹缝里暂时存活,武亲王却不会忍他太久。
他们的机会很快就会到了!
心情好,步子踩得也雀跃,长念一蹦一跳地走进主院,正想嚎一嗓子表达自己的喜悦呢,结果冷不防从旁边横过来一只手,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哇!”长念吓得尖叫,抓着人定睛一看,却是满脸冷漠的叶将白。
“你做什么?”她挣扎。
叶将白冷声道:“殿下越发没规矩了,仪容尽失,当是该好生调教。”
说完,粗暴地就将她往主屋里扯。
赵长念这叫一个气啊,她觉得这人阴晴不定的,昨儿还好端端的,今天怎么就又这么凶?想想她也不是软团子,哪儿能给人这么揉扁搓圆的?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大吼:“你放手!”
“不放!”叶将白一个扭头,吼得比她还大声,长念一个耳鸣,怂了。
于是她就被很粗暴地甩进了主屋,门关上,再被人缓和着力道接住。
这是弄什么玄虚呢?长念一脸茫然,看着面前似是在侧耳听着什么的叶将白,眼里满是不解。
“过来。”轻声招她去了桌边,叶将白拿了纸笔,捻袖而书。
长念疑惑地看着他写的东西,很想问为什么不能用说的,偏生要写?
但,等看完他写的字,长念神色凝重了起来。
屋子里半点声音也没有,门外有人听了半晌,皱皱眉,转身走了。
“主子。”叶良从暗处出来,沉声道,“是林茂。”
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叶将白叹了口气坐下,揉着眉心轻笑:“叶良,你怎么就不像他们一样试探我呢?”
叶良拱手半跪:“主子于属下有救命之恩,无论主子作何决定,属下都追随不弃。”
长念实在觉得很意外,林茂是叶将白一手提拔的人,应该深知叶将白的性子,怎么会来“试探”他呢?更奇怪的是,叶将白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竟没发怒,反而是要她配合掩饰一番。
发生什么事了?
叶将白看起来颇为疲惫,侧头看她一眼,道:“明日宴会,我会给你一杯有毒的茶。”
“嗯?”长念吓得后退小半步,“国公想做什么?”
“你记得喝。”叶将白没答,只自顾自地道,“喝完不会有事,信我。”
长念眯眼,有毒的茶喝了怎么可能没事呢?叶将白这是想害她?可没道理啊,真想害她,又为什么要提前告诉她?
她很想再问两句,但面前这人看起来太疲惫了,长念嘴巴张了张,到底是没能忍心,想了一会儿,伸手拽他一把。
“做什么?”叶将白一动不动。
“去那边。”长念指了指内室的软榻。
叶将白的眼神顿时深邃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那软榻,又看了看她。
“想什么呢?”长念咬牙,反手用肩将他撑起来,往软榻的方向一推。
叶良吓得伸手去扶,叶将白却笑:“不用管。”
明白他的意思,叶良也没别的反应,微微一躬身就退去了门外。
长念撩起袖子就坐去叶将白身后,双手以雷霆万钧之势举起,然后温柔地落在了他的额角,轻轻按了按。
叶将白低笑:“这倒是许久也不曾享受过了。”
赵长念按头的手法极好,总能让他脑子里紧绷着的弦慢慢松下来,眼皮发酸,浑身都放松。但自从两人闹翻,她就再没给他按过了。他也试过别的丫鬟的手法,没一个能像她这样令他安心。
“林茂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他难道也要叛你?”察觉到这人完全松懈,长念才问了一句。
叶将白躺在她的腿上,闭着眼答:“不是背叛,林茂不会背叛我,许智也不会,只是他们都对我有很高的期望,怕期望落空,所以会对我加以试探。”
他们的行为和姚重夜有本质区别,叶将白是不会怪罪的,只是心里怎么都不会舒坦。
“一开始我觉得,这条路是为自己而走的,可后来,就变成了别人在推我走。”叶将白自嘲地道,“所以现在我分不清楚,这条路到底是不是我自己想走的。”
长念听着,小声唏嘘:“这么一看,我倒是比你轻松。反正我不起眼,能成事是好的,不能成也不会太意外,尽力而为就好。”
叶将白睁眼,疑惑地看着她问:“你是为什么想当皇帝?”
这个话题,旁人是万不能讨论,也不敢讨论的。但眼下软榻上这两人说起来却是自然得很,就像是问“你午膳为什么要喝鸡汤”一样。
长念老老实实地回答:“一开始是因为我不想让大皇子继位,但后来我发现,我挺适合坐皇位的。”
叶将白哼笑:“殿下倒是不谦虚。”
“这种事,谦虚又没什么好处。”长念嘀咕,低头看着他道,“要不国公考虑考虑,你做你的奸臣,我做我的明君?”
“想得美。”叶将白斜她一眼,“皇权争斗,只进不退,谁的背后都是万丈深渊,哪儿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让我考虑的?”
长念撇嘴:“就随便说说罢了。”
叶将白阖眼,眼里暗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长念只觉得手指下这人的肌肤又紧绷了起来,忍不住就斥他:“别想了,好生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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