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念眼观鼻口观心,老老实实地在软榻上趴着,心想这风大人也不知是哪儿得罪辅国公了,按理说就算他功绩不够,以风家的祖荫来说,也是妥妥留在京城的。
虽然外人都说风停云此人颇为荒唐,可就这几天的相处来看,长念觉得他是个挺有想法的人。
并且,不像断袖。
想着想着,殿里就慢慢安静了下来。长念恍然回神的时候,就见座椅上只剩了叶将白。
“殿下很喜欢与贤真来往?”他捏着茶盏,慢条斯理地撇着茶沫,语气平淡,带着丝秋风般的凉意。
长念皮子一紧,霎时想起来这人说过少与风停云打交道,立马结结巴巴地道:“不……不喜欢!”
“那为何他总来?”
废话啊!腿长他身上,锁秋宫又不是什么守卫森严的地方,且又靠近他们下朝的宫道,可不是想来就来么!
心里这么嘀咕,长念却不敢这么顶嘴,只小声道:“风大人心善,念我这地方冷清,又有伤,所以常来走动。”
风停云心善?
茶杯一扣,叶将白冷笑出声。
“殿下还是要会识人才好。一旦涉水,少不得有人在您面前献媚进谄,若是谁说点好的您就信,那可不妙。”
“啊?”长念没听明白。
叶将白忍不住瞪她一眼:“殿下独居久了,人情世故都不清楚,就不要轻信于人!”
“可是……”长念指指桌上堆着的几个礼盒,“风大人是您的挚友,又待我极好,挺照顾我的,我连他也不能信吗?”
顺着她指的方向扫了一眼,叶将白一顿,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他起身,走过去拿起最上头那个礼盒,打开一看。
红彤彤的枫叶,贴成了一张信笺,上头的字写得很是潇洒——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啪”地一声合上盖子,叶将白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转手把东西递给红提:“拿去扔了。”
“是。”红提吓得两腿打颤,抱着盒子就跑。
“国……国公?”长念小声喃喃。
深吸一口气,叶将白转过身来,咬牙切齿地道:“这红枫题诗,他风停云每年秋天能送出去八百张,没一份是真心,就会骗旁人的真心。若是送去别处还好说,送来殿下这里,怕是不想活了!”
“国公息怒啊。”长念抱着脑袋满脸惊慌,“我没怪他的意思!”
“你这还不怪他?”叶将白更气了,“你是皇子!是尊贵无比的身份!就是性子太软弱,才会招来这些个任意妄为的人!你看他敢往三皇子面前送这些吗?”
长念低头,认真地想了许久,然后低声道:“我比三哥长得好看吧?”
叶将白噎了噎。
三皇子是个面容不太齐整的人,而这七皇子,是七个皇子里长得最清秀可人的一个。这是客观事实,辩无可辩。
不过噎过之后,他就更气了:“是这个原因?”
这人生得好看,动怒起来却骇人,外头站着的宫人都吓得面无人色了,长念也心惊胆跳的,左右乱看一圈,想了想,撑着身子就下榻。
叶将白眉目凌厉,看着她动作,连扶都懒得扶。
然而,七殿下就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他跟前,一双眼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看了看,然后轻轻地拿起他腰上挂着的东西,塞进他的手心。
冰冰凉凉的把件,瞬间压了他掌心的热气,连带着情绪也稳了稳。叶将白低头,撇了撇嘴:“殿下是早知会气着在下,所以才送这把件的?”
“不是呀,我怎么会想着气国公?”乖巧地站去他身后,长念伸手按上他的脑袋,小声道,“母妃以前常说气多了身子不好,我是希望国公安康常健,所以才送的。等发月钱了,再给您换个吊穗儿,冰蚕丝的那种,更搭些。”
第15章 皓腕凝霜雪
十分明显的谄媚讨好,配着她这无辜可怜的小眼神,任是冒了三丈的火也得消下去二丈五。
叶将白伸手按了按自个儿的眉心,又气又笑:“殿下,遇事应虑怎么解决,不是说好话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这就是在解决啊!长念偷摸看了看他和缓下来的表情,觉得自己解决得挺好的。
不过既然他还不满意,那她还是低眉顺眼地道:“国公只管训诫,我都听着。”
叶将白想了想,道:“殿下今年也该满二十了,宫里还没有女眷伺候?”
一听这个,长念汗毛都竖起来了,按在他脑袋上的手也抖了抖。
“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叶将白微微侧头,“殿下?”
“我……那个不着急的。”长念眼神乱飘,心虚地道,“锁秋宫里冷清,让人来伺候我也是委屈了。”
正常男人,十五六岁就该知了人事,朝中七位皇子,六位在十五岁就已经立了三个侧妃,这位倒是好,身边除了个小宫女,再没别人了。就算不受宠,也不至于这般。
想起方才七皇子与风停云那亲亲热热的模样,叶将白打了个寒战,扭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国公?”长念慌了,脸上的心虚藏也藏不住,完全不敢与他对视。
心里一沉,叶将白皱了眉:“殿下也喜男色?”
废话么,她是个姑娘,肯定爱男色啊!长念脸上绯红,也不敢在他面前撒谎,只能哼哼唧唧两声,算是默认。
叶将白“刷”地就站起来了,一连退后两步,下颔紧绷,看着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又复杂。
长念手僵在半空,有点哭笑不得:“国公,不是您想的那样。”
喜欢男色,还能不是他想的那样?叶将白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厌恶断袖之癖,风停云要不是他的挚友,且没什么男宠,他也早就翻脸了,平日容忍已经是辛苦,结果七殿下这儿还来一个?
打了个寒战,叶将白很想扭头就走。
然而,套已经下在这儿了,他走了也早晚得回来。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脸色铁青,叶将白沉默许久,道:“殿下是何喜好,为人臣子也不该过多干预。只是……风大人并非良人,还望殿下慎重。”
她也没把风停云当良人啊,怎么就要慎重了啊!长念默默腹诽,然后抬脸,满眼真诚地道:“我记住了。”
叶将白垂眸,“嗯”了一声,然后站在原地不动,似是还有点芥蒂。
长念见状,扭着还在疼的屁股龇牙咧嘴地过去,拉着他坐下,双手恭恭敬敬地给他奉茶:“国公请。”
白瓷的杯子捧过了头顶,露出一截皓腕来。叶将白看着,想起风停云说的话,心想也真是没错,这么柔弱白嫩的男人,可不得断袖吗?
气闷地接过茶喝了,他放了茶杯,沉声道:“在下今日来也是有正事要说,太子今日在御书房提起官员调度之事,说是有几个人难安排,需要人帮忙调和。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就指了殿下您。”
吓得呛咳一声,长念抬头,瞪大眼指着自个儿的鼻尖:“我?”
其实本来指的是别人,但叶将白插了嘴,于是这差事就落在她头上了。官员调度说起来简单,其中人情来往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十分难拿捏。故而他说让七皇子试试的时候,太子想也没想就附和同意了。
当然,真相是不能让面前这个人知道的,叶将白缓和了眉目,安抚道:“在下会协助殿下成事的。”
长念脸色有点发白,表情却还算镇定,抱着屁股思考了良久,还是点了头:“再等两日走路顺畅了,我便去办。”
“殿下不用亲自奔走。”叶将白道,“明日我便请两位大人入宫,与殿下喝茶聊天。”
“哪两位大人啊?”
“朝议大夫徐游远和宁远将军谢晖。”
宁远将军是个武散官,调派不足为奇,可徐游远?长念睫毛颤了颤,咬着唇低了头。
她母妃是秦家人,秦家与徐家有姻亲,那徐游远虽与她没有血缘,但也算亲人。如果她没记错,徐游远功绩不俗,算起来应该是要升迁才对,怎的不升反降,还要她来说?
“国公,我要是办不好,会拖累您吗?”
叶将白认真地点头:“会。”
小脸垮得厉害,长念趴回软榻上去,缩成一团:“那……那我尽力试试吧。”
这人总这样,一不高兴就缩成一团,远看去跟个小包子似的,可怜得很。叶将白瞧着,却是没心软,捏了捏腰上的把件,起身就告了辞。
回到自个儿府里,叶将白还忍不住想,幸好皇帝年轻时候沉迷女色,一口气生了七个皇子,不然这平白断了根香火,可不得气死。
难不成这七皇子正是因为喜欢男人,知道自己难成大器,所以才一直默默无闻的?等年岁到了封个王,或者去封地找男人双宿双栖,倒也能过下去。
这么一想,七皇子也算聪明。
叶将白冷笑,垂着眸子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玉把件,脑海里倒是浮现出赵长念那白嫩柔软的腰身和纤细的手腕。
当天晚上,以厌恶断袖出名的辅国公做了一个春梦,梦里的人纤腰款摆,柔软地在他身上起伏,凝着皓月的手腕搂着他,乌黑的长发垂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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