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没着急决定,而是命人前去调查,看知府是否牵连其中,他知情亦或不知情。
若不知,算作失察之罪。
若知情,则另当别论。
……
凭良心说,游大人真不知情,但是曹耀祖的夫人游氏给她娘写过信,她在信里提过这个事,说到时候相公立下功劳让母亲也帮着说说,使父亲早些提拔他上去,芝麻小官一当几年,真的够了。
前去调查的查到这信,凭这信以及三寸不烂之舌就把游知府拽下了马。
本来照皇上的想法,他要是不知情,罚两年俸禄即可,他知情,那这知府就不必当了。
三个月之内,不仅富山县换了县令,就连岑州知府也换人做了。游大人在这位置上做了两届有多,资历熬够了眼看就能升官,却被政敌逮住这个错处狠狠击垮,再没可能翻身。
曹耀祖不敢相信自己经历了什么。
明明应该是全县增产然后他飞黄腾达,怎么就这样了?
免官!杖刑六十!三代不得入朝!
他被人扒了裤子按在长凳上趴好,行杖的就一下一下重打起来,六十杖下去曹耀祖已经昏死过去,他皮开肉绽人事不知。游氏三番两次想扑上去,都被人死死拽住,她哭得好不惨烈,嘴上不停喊相公!曹郎!又问朝廷为什么要惩处她相公,明明是陈乡侯心胸狭隘故意害人!
她刚说完,就有衙差上前来抬手就是两耳光,抽得她耳中嗡嗡作响。
“你身为庶民,对堂堂侯爷不敬,该打!”
“这回赏你两个嘴巴子,记住了,往后张嘴之前想清楚,不知情就别乱说,有功夫给侯爷泼脏水不如问问你相公!”
“可怜游大人,眼看都要调入京中,却被你们两个蠢货拖累。”
游氏还在想呢,她要同父亲好好说道,让父亲给相公做主,不曾想听见这话,顿时傻眼。
她顾不得脸上热辣辣的疼,一把拽住面前这衙差,问:“我父亲怎么了?你说我父亲怎么了?你说啊!”
任凭她从前多气派,这会儿脸上两巴掌印鬓发散乱神情癫狂看着活脱脱就是个疯婆子。
衙役一摆手把人甩开,本来想转身走,还是好心回了她一句:“游大人啊,倒是没受杖刑,他被皇上罢官了。以后就不是游大人,是游老爷咯!”
听到这话,游氏再也站不住,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平常她晕倒得有一群丫鬟婆子围上来夫人太太的喊,这会儿听说游知府跟着曹耀祖一起折了,连个扶她的也没有,游氏就这么摔在地上。
第207章 农家子的荣华路
朝廷给的惩罚可以说相当重了,曹老爷并夫人房氏听说以后双双晕去,醒转过来仍旧不敢相信,说耀祖心系富山百姓,一心想为百姓谋利,有什么错?纵使他真有不妥,这惩罚委实过重,怎么能为这点小事又上杖刑又牵连老父还拖累儿辈孙辈?
他俩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不止他俩,整个曹家都觉得莫名其妙,金县令却不意外,听说朝廷对曹耀祖的处置之后,他点点头,心想都在情理之中。
做皇帝的最怕什么?最怕大范围的灾祸,比如干旱、洪水、瘟疫、地动……遇上这些都会搞得人心惶惶,皇上通常要下罪己诏反省自己做得不好惹来上苍震怒降下灾祸。
因为乔越的关系,现如今四海之内都在歌颂朝廷,觉得皇帝是盛世明君,朝廷吏治清明。日子过得舒舒坦坦的,平白冒出个搅屎棍,曹耀祖一声令下,富山全县减产,收成折半,看在曹家人眼里兴许觉得又没死人又没怎么不就是折了点收成?搁上面看来,这比死几个人严重多了。
最难消民怨,最难平民愤。
对农户来说收成折半等于要他们命,朝廷得费多少精力来安抚?为了安抚他们甚至还折进一年田税。
这消息放出来农户们都没觉得他们赚了,因为正常征税根本要不了五成,而现在他们折了五成粮食。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只能想想好的一面,至少有曹耀祖这个先例,别人再要做类似的事总归得仔细想想。
丰收的喜悦已经消减一些,如今康平县内说得火热的不是我家几亩良田收了多少,而是曹耀祖啥时候回来?烂菜头都准备好没有?
“烂菜头算个啥?我到时候提潲水去,从头到脚泼他一身!”
“这姓曹的同侯夫人还沾亲,他怎么下得去手抹黑人家?陈乡侯多好的人,是活菩萨!”
“以前咱们过的什么日子?拿我家来说,如今每天能吃三顿,百米黄米掺一起,一顿干来两顿稀。不仅粮食够吃了,拿糠壳还喂了十来只鸡,每天能捡好几个蛋。再想想以前,十年前我婆娘刚嫁过来,生的第一个娃都没养活,是活活饿死的,他要是晚几年生多好,二娃三娃前几年瘦成什么样,这两年都长肉了。”
那汉子常顶着大太阳干农活,晒得很黑,看着精精干干一个人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跟他闲唠嗑的赶紧拍拍他肩膀,让别想了。
以前生活是苦,哪怕年景好,收回来的粮食也禁不住吃,饱一顿饿一顿才能对付一年,要是遇上遭灾地里收成坏了,真是要饿死人的。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只要你肯卖力气就能吃饱,家家户户都屯着粮食,有稻有麦有棒子做主粮,马铃薯丢灶眼子里烤熟了能吃,切成丝炒炒还能添个菜。
陈乡侯可能都不知道他自己救了多少人的命,这两年都没听说谁家饿死人,也没听说有吃不起饭卖娃的,这样的日子从前想也不敢想,现在他们过上了。
想想自家粮仓里堆得冒尖的干稻谷,再想到这样的大善人还有人抹黑,缺德啊!
“我也得留点潲水,招呼到曹家人身上去!”
“我家还有不少烂菜叶子,我都装起来了,就等他回来!”
“皇上不是说要曹耀祖亲自上陈乡去给侯爷请罪,让人盯着点,见着他了吆喝一声。”
“这畜生!畜生不如!”
整个临州差不多都是这种氛围,其中最气的当属陈乡本地农户,他们亲眼看见乔家父子一天天往地里去,收成不是说涨就涨起来,人家费了好多劲。每种推广之前都要在试验田里试种,试种也不是说回回都能成功,也有杂交出来品相和收成达不到预期的,种植的过程中还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外人只看到成功之后的丰收,根本不知道失败的时候农事专员们多沮丧。
以前还有人嫉妒乔家靠种地就封了侯,现在怀揣这种想法的少了,几乎没有。他靠种地能让天下人吃饱饭,这比考状元强!比打胜仗强!比什么都强!至少老百姓是这么想的,对大家来说,天大地大吃饱饭最大。
等曹耀祖露面的多,还有更多等不住的,已经讥讽上曹家亲眷。曹氏族人且不说,房家也受了牵连,倒是郁子孝那头,亲朋好友对他都是同情。
同情他有这么个连襟,都说先夫人在世的时候是好女子一个,怎么会有那样的姐姐,生养出曹耀祖这样的儿子。
有人说,儿子犯了过,不应累及双亲。
这说法刚提出来,立刻被否。
非也非也!
他曹耀祖也不是自己长成这样的,总有人教?你非说没人教,那养不教同样是父之过。
郁老爹听他们议论,没参与其中,回家提笔写了封信托知府大人顺便送去陈乡,给女儿郁夏。
一方面是例行关心,也有他个人因为曹耀祖这事的思考,想起外孙阿荣年仅七岁便聪慧过人,不仅识文断字,他已经能做诗,且在学写文章。有这般天资应该好生教导,切莫像曹耀祖,明明有才有学偏不踏实,非要走捷径,结果入了歧途,害人害己实在可惜。
临州知府同乔越之间经常有往来,这封信是和公文一起送到陈乡,郁夏看到的时候是初冬了,她紧了紧毛领子,临窗将父亲写来的书信读过一遍,心想父亲恐怕是在阿荣身上看到曹耀祖幼年时的影子,他从前应该是很讨师长喜欢的……
不过,阿荣不同,郁夏知道他没完全放下,他心中有怨,但他和曹耀祖不是同样的人。
曹耀祖是功利的在经营人际关系,几乎没对人付出过真心,对枕边人恐怕都是连哄带骗。阿荣跟他不同,虽然刚送来那会儿看着有点孤僻,不大合群,现在已经很正常了,对祖父母十分尊重,对他便宜爹也很崇敬孺慕,跟着踏踏实实在学种地。
他应该是要继承阿越的衣钵,不会去走曹耀祖的老路。
郁夏在回信中说明了这些情况,希望父亲不必担忧,信上是这么写的,她还是分出许多精神在阿荣身上,特别去关注了他近来的状况,感觉很好很正常,没什么古怪,才回过头帮婆母为嫁庶女忙活。
乔家两位庶女都满十五,不大不小是正合适说亲的岁数,本来太太是想从上门提亲的人中择出两户条件上好的,结果一直没人来提。
太太还纳闷呢,听郁夏点了两句才摸到门。
不是别人不知道乔家有两个女儿,而是她俩太尴尬了。
本地的大户不敢草率提亲,这是因为乔家门户过高,贸然上门只会遭人耻笑。至于配得上乔家的名门望族又不是很看得上这两个庶女,要说品貌都不过普通,才学见地更谈不上,最尴尬是姨娘生的,不管本人或者姨娘都不受宠,和当家的郁氏关系还不咋样……娶回家就是添个麻烦精,除此之外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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