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玖。”
“请吧,陆督军。”
“上车。”
陆生撂下这二字,就转过了身,可他却没有迈步子,而是对陶文林沉声提醒道:“战事在即,保护好家人。”
陶文林话中似乎也没有了刚才咄咄逼人之意,答言道:“多谢陆督军提醒。”
陆生没有再说什么话,拉开车门上了车。
在车上,他还是一言都没有。凉若玖也是一个字都没有,车子停在那里就算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凉若玖甚至都有了些困意,还没有到达,凉若玖看了一眼,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觉得有些颠簸,感觉这路很不好走。又是雪天,好几次都打滑了。
车子缓缓停在一处民房门口,陆生才熄了火,言道:“下车吧。”
凉若玖应了声“好”,下了车。她刚下车那一瞬,陆生忽然疾步过来握住了凉若玖的手,沉声道:“走。”
这一个字如千斤重一样压在了陆生肩上,外头黑漆漆的,靠着月色能够看见他的神色是有些疲惫的。
陆生敲门,来开门的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袭灰色长衫,神色格外严峻。他看见是陆生,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赶忙道:“快请进。”
陆生言道:“宋先生。”
陆生一直紧紧握着凉若玖的手,沉声道:“宋先生,这位是凉小姐。大战若触及,你尽快带着这位凉小姐离开。”
宋先生点了点头,回答道:“是,陆督军。我明白。”
凉若玖听得云里雾里,缓缓掰开了陆生的手,看着他,问道:“什么大战?”
陆生再次紧握住凉若玖的手,紧皱眉头看着她,再一次沉声道:“军阀混战,你必须离开。”
他眼含着的担忧越来越清晰,凉若玖却将大战二字从脑中抹去,而是注意到了陆生脖上的血痕,她伸出手来,拨开他的衣领便看见几道清晰血痕,像是刚刚才添的新伤,她问道:“怎么回事?”
陆生轻轻握住凉若玖的手,温睐看着她,语气柔缓道:“我没事。只是这个年后,你必须离开。”
凉若玖闻言,神色倒是越发淡然了起来,言道:“你在绵州,就是保护绵州。我也相信你。所以,我不会离开绵州的。”
陆生的声音近乎于沙哑,加大了音量却又强忍着什么,道:“这一次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必须离开绵州!你知道段勋背后所依靠着是洋人,加之洋人的军火和部队,绵州这一次所面临的是四面楚歌的危险。所以,你必须离开!无论如何,你都必须离开!”
凉若玖知道陆生的担心,陆生越是淡然,她就越是平静,言道:“四面楚歌又如何,本来就是一个战乱纷争的年代,逃又能够逃到哪里去呢。还不如待在绵州。”
陆生紧抓着凉若玖的双肩,面色严峻看着她,再一次沉声道:“你必须离开!”
他还是这句话,固执起来比谁都要固执。
凉若玖低了低眉,叹息道:“好,我知道了,我会离开的。可我有一个条件。”她抬起眸来看着陆生,直说道:“我要带着凉家人离开绵州,还有,酒庄一定要安安稳稳。若你做不到这些,我是不会离开的。”
“你宽心。”
他说了这三字,凉若玖心底确实是宽心的。
她又应了声,“好,我宽心。”
陆生又执起凉若玖的手来,紧紧握住,看向那位宋先生,再一次嘱咐道:“宋先生,一定要安全将凉小姐和她的家人安全护送出绵州。上海那边的一切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务必,无比。”
宋先生颔首,答得分外笃定:“陆督军您请放心,我一定会将凉小姐和她的家人护送到上海。”
“有劳宋先生了。”
宋先生摇摇头,言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又看了一眼时间,微微皱了下眉头,看着陆生和凉若玖道:“今晚时候已经不早了,上房是干净的。被褥都是我新换的,若陆督军和凉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将就一晚上,明日再走。这路崎岖又颠簸,不好走。”
出乎意料,凉若玖回答道:“夜色深了,外头又黑漆漆的,就在这里住一晚上,明早再走吧。”
陆生也应了声,“好。”
宋先生忙将上房门打开,传来几声“嘎吱嘎吱”的声响,看来这房子也是有些年头了。可屋内陈设如新,就是几处家具有些老化掉了。听宋先生道:“以往陆督军来匆匆去匆匆,今日才肯住下来。”
听宋先生的话中不免带着些感叹之意,凉若玖笑笑,道:“往日公事繁忙,也就来去匆匆。今日碍于我先开了这个口,陆督军是不好再拒绝。”
陆生听着却摇了摇头,可又是一个字都没有。凉若玖不免打趣道:“宋先生看看他,又没有了话。您也早些休息吧。”
宋先生点了点头,回答道:“好,陆督军,凉小姐,你们也早些休息。”
凉若玖微微颔首,看着宋先生走后,这才进屋。她进屋后便坐到了椅子上,似乎也有些疲倦。
陆生后面才进来,将门轻轻关上,军靴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清冽响亮。他走上前来,伸手将窗关上,言道:“天冷,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要开窗了。”
凉若玖的眼神一直停在窗外,浅声回答道:“习惯了。”
陆生在她身旁站着,像是一座山一样,那么的伟岸。两人共处一室,气氛好像越来越安静了,渐渐无声……
第一百六十九章:答应
良久,他才开口道:“睡吧。”
凉若玖应了声“好”,便没在说什么。她去了床上睡,陆生盖了一张毛毯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没有睡。
这样给彼此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甚至少的可怕。凉若玖固执也有几分傲气,她愿意承认,可又不愿意握紧他的手。或许,还是因为之前的那件事情而有着芥蒂,所以才将他种种的好都视而不见。
夜里头,她翻来覆去,怎么也都睡不着。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因为床窄被子又掉在了地上。陆生听见声响,睁了睁眼睛,眼前头觉得有些模糊,又睁大了些。他看见被子掉在地上,缓缓起身来将被子拾起,轻轻拍了拍尘土,又小心翼翼的盖了上去。
一夜过后,凉若玖醒来的分外早。
她起来的时候,陆生还在睡。早晨的阳光格外温和,她看着陆生满脸疲惫,没有叫醒便想着让他多睡一会。
凉若玖刚打开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起来了。”
凉若玖“嗯”了声,那句你再多睡会卡在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口。
陆生从椅子上起身来,一边叠毛毯,一边对凉若玖道:“那我们就回吧。你一个晚上没回去了,方叔和二姨太也应该担心了。”
“好。”
告别了宋先生后,就回去了。
路途是有些颠簸和崎岖的,不过回去的时候倒好了些。
车窗外的树木向后齐齐倒退着,鹅毛飞雪从天空落下,她打开了车窗,将手伸出窗外,飞雪落在她的手背,她笑了笑,言道:“曾几何时,我还是坐着轿子,掀开轿帘将手这样伸出轿外,飞雪落在我的手背。母亲含笑看我,说我调皮。现如今,再也回不去了。”她紧握手掌,又缓缓摊开手掌,苦笑道:“好似流沙逝于掌心,最后什么都握不到。像父亲一样,他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陆生听着凉若玖这么说,心底麻木的痛。他一直以来都很愧疚,尤其是对凉夫人的事情,钻心的愧疚,“对不起若玖,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思虑周全,如果我没有那么做,或许,就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凉若玖将窗关上,看向陆生,笑了笑,却说的格外苦涩,“这个世上,没有谁可以不拖不欠的。”
或许之前凉若玖会怪罪陆生,可现在,她想的明白了。将所有罪责都怪罪到陆生一人身上,未免有些太不厚道了。陆生若有难言之隐呢?凉若玖想着,心底有了一惊,看住陆生,问道:“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陆生闻言,微微怔了下,随即就回答道:“并未隐瞒什么。”
凉若玖仔细想了好一会子,才开口道:“之前听二姨太说过,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你大姐了。”
陆生额头冒出了冷汗来,可依旧格外笃定道:“大姐她一直不在绵州。”
凉若玖又紧追不舍道:“那为何,又听二姨太说,你大姐之前一直在绵州呢?就是这几年的时间不曾见过面了。”
凉若玖这么说着,更近乎于逼问。陆生的确有些心虚了,好一会子才答言道:“大姐在北平。前段日子刚刚回来过。”
凉若玖又问道:“那你大姐在北平做什么?”
她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忽然就问起陆生大姐的事情来了。总觉得,这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藏着似的。陆生的回答好像也多了些藏着掖着的意思来,可究竟是怎么样的感觉凉若玖又说不上来。
陆生这一回又答得分外干脆,道:“在北平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