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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妾本闲凉 (时镜)


  牵扯蛮大?
  一个边关上的胡姬为薛况生下的庶子,能有什么牵扯?
  除非他的身份有问题。
  眼下的匈奴尽在薛况掌握之中,就算薛廷之是个匈奴的王子,在京城这大局里也蹦跶不出半点水花来。
  所以跟异族是没关系的。
  那么,就只能是牵扯到京城眼下的局势了。
  这么一思考,陆锦惜心头便猛地跳了一下,且又联想到连顾觉非都有些举棋不定,一时竟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什么骇人听闻的方向猜。
  “你真不说?”
  她顿了顿,抬起头来,重新开始逼问孟济。
  可这样大的事情,孟济怎么敢说?
  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事情完全显露之前透出半点风声来,即便眼前这个人是陆锦惜,是顾觉非的发妻。
  他都要哭出来了:“我是真的不敢说,您既别逼我了。眼下京城这局势,说不准过两天您就知道了。”
  看来是真问不出什么来了。
  孟济向来是个很识趣的人,别看先前把卫仪那封信给她的时候哭丧着一张脸,畏畏缩缩战战兢兢,但他能待在顾觉非身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谁和谁的底线又在哪里,却是清楚的。
  如今问了两遍都不说,看来是真的很要紧了。
  “成,你走吧。”
  陆锦惜最终还是放过了孟济,考虑了一下,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在心里面,她忽然就将明日去将军府要做的事情多加了一件。
  顾觉非暂不想提,孟济不敢说,那为什么不去试探一下最关键的当事人呢?
  唔。
  自己这个曾经的“嫡母”,也是有阵子没去“关怀”过那个不受宠爱的庶子了。
  不过,这件事不能让顾觉非知道。
  大学士对细节的洞察太过敏锐,但凡她透露个一星半点,将来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等着泡在醋缸里过活吧。
  所以等到入夜,顾觉非忙完回来继续问她,她愣是没提一个字。
  当然了,不小心说自己要去做坏事却偏不告诉他要做的是什么坏事的下场,就是被顾觉非按在床上做了小半夜的“坏事”。
  第二天起来,陆锦惜准备了一下。
  到得下午未时,便一点没耽搁,准时登门拜访了三年半不曾再回去过的将军府。
  只不过,去时的阵仗有些吓人。
  下了朝之后的顾觉非一身朝服还未换下,却指挥着借来的禁卫军将将军府围成了个铁桶,吓得外面守着的仆役面无人色。
  管事儿的赖昌冷汗都下来了。
  他打量着这森然的架势,赔着笑问:“顾大学士,不是说夫人今日来取和离书吗?您这是干什么呀?”
  “他薛况诈死十年,阴险狡诈,且对本官爱妻贼心不死。说是来取和离书,焉知他不是要巧取豪夺?”
  顾觉非坐在马上,身姿清朗,声音也坦荡。
  “未雨绸缪,以防万一,本官先带人来在外面等着。待拙荆安然出来,自然便走。王爷身份尊贵,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想必不会介意。你们还不快去通传?”
  天下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赖昌简直惊呆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浑无半点心虚的顾觉非,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转过身往里通传去了。
  陆锦惜则是颇为无言地搭了一把风铃伸出来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抬眸看了看今天的好风日,又看了看这久没回来过的将军府,最终那目光落在顾觉非身上。
  顾觉非笑而不语。
  陆锦惜便彻底无奈了,也深知他对薛况的忌惮,干脆不说什么,直接往府内走去了。
  怎么说也是在将军府住过一段时间的,进了门之后也算轻车熟路,不一会儿便绕上了中庭,穿过了庑廊,到得中堂。
  昔日她算这府里的主人,今日再来已是客身。
  薛况果然已经站在这堂中等待,人背对着门负手而立,只抬首望着中堂里挂的那一幅题有“战”字的猛虎下山图,似乎正在沉思。
  陆锦惜跨进门来的时候,脚步很轻。
  但薛况已是听见了。
  他沉凝如山岳、苍劲如青松的身形微微一动,便转过了身来,一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她。
  卸去了昨日那端庄得让人生不出半分怀疑的妆容,今日的陆锦惜多了一点自然的雍雅,衣裳也换了一身水蓝的,只是那素淡的耳坠改成了微有艳色的水红錾金琉璃。
  于是他笑了起来:“若你昨日这般打扮去公堂,我未必会输。”


第193章 和离之前
  看来他是看穿自己的伎俩了。
  但又能怎样呢?
  昨日一场明争暗斗已经有了结果,便是他薛况心里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化作苦水,自己咽进肚子里了。
  陆锦惜不紧不慢地从外面迈步进来,也站到堂中看着前面挂的那一幅画,倒是头一次从这笔墨之间看出了淋漓尽致的杀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时的局势?
  她弯了唇道:“在为顾觉非设局之前,你恐怕没想过自己会输吧?”
  “输是想过的,可并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上。”薛况出乎意料地平和,“或者说,并没有想到会败在所谓‘曾经的妻子’手上。到底你不是她,既不良善,也不软弱。”
  那昔日的发妻陆氏,在他口中竟是这样不轻不重、不冷不热的一个“她”字,陆锦惜听了,多少有些唏嘘。
  “她为你在这后宅中蹉跎了十一年韶华,你对这个曾爱上过你的女人,可曾有过愧疚?”
  说实话,此时的情景有些奇怪。
  是一种奇异的剥离感。
  明明他们所谈论的“人”就站在这堂上,可不管是“她”自己,还是薛况,字字句句的口吻都像是在谈论不在此地的另一人。
  只是他们都没有感觉到半分的不对,自然极了。
  早在昨日公堂上,薛况便已经猜到很多东西了。面对着陆锦惜这一问,他有片刻的沉默,最终却是付之一笑,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该愧疚的是我?”
  陆锦惜看着他没说话。
  薛况却是走到旁边,慢慢地为她倒了一盏茶,动作间隐约露出手腕上的旧伤疤。
  “薛某也是被赐婚的那一个,圣心如铁。是你,你怎么选?”
  圣心如铁。
  她被这样直白甚而忤逆的一个词震住了片刻,但随后便知道,薛况从头到尾都是看得很清楚的。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当年你带那胡姬所生的庶子回来是故意的吧?目的便是不想应下这一门婚事。可没想到,尽管陆老大人已经求到了宫门口,皇上也没改变主意。”
  “你是真的很聪明。”
  薛况半生戎马,接触过的女人实在不多,就连产生过好感的都寥寥无几,几近于无。
  他这一生,似乎只为这家族,为这天下的战争而生。
  可陆锦惜也许是一个意外。
  她的出现,让他第一次意识到,所谓征服的快感也可以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实现。尽管她其实站在他的对立面,是他的敌人,也仇恨他,憎恶他,可他竟无法控制自己,无法不为她真诚中藏着虚伪的语言所吸引,无法不为她巧言善辩时动人的神态所颠倒。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趣。
  薛况没有回头看她,只继续说着:“我不娶她,薛氏一门便是抗旨不遵;我若娶了她,世人又要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误了她的一生。可成婚之时,我与她不过是陌生人。凭什么,我一定要喜欢她,好像不喜欢就有多大的错处?至于后宅里的日子,哪一家没有阴私,常年在外,薛某不是神。就如你昨日唱的那一出戏一样,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愚昧的世人总怜悯弱者,你将他们的情绪掌控在手中。可你心内其实与我一样,残忍又冷酷。说到底,对你来说,那不过都是别人的喜怒哀乐。”
  感情从来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没有人能按着他的头,强迫他喜欢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
  薛况的心里从来没有愧疚。
  因为他深知,看似强大的自己,本质上无非与陆氏一般,处于任人摆弄的弱势。
  弱者的眼泪总能博取同情,强者的心酸却往往乏人问津。
  茶已斟好,薛况端了递给她:“喝茶吗?”
  陆锦惜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但既不喝,也不道谢,只淡淡道:“我与你,不一样。”
  “在你的眼底,万民百姓都不过是没有自己判断力的愚蠢之人,所以你昨日在公堂上才敢完全抛开律例,单单卖一个‘惨’字。你知道他们不会怀疑这样的一个可怜女人,正如我知道他们不会怀疑一个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我。”
  薛况笑了起来,成竹在胸。
  “你跟我,有什么不一样呢?”
  “顾觉非跟你不一样,而我同他一样。”陆锦惜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给了一个薛况轻而易举能领会到的点,“对你的一切,他所不认同的,也正是我所不认同的。”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顾觉非会为你神魂颠倒,连命都不要了。”薛况低沉的声音里,忽然就增添了那么一两分危险的味道,“直到与你说话的这时候,薛某才有些后悔,在对簿公堂之前,我该敲打敲打那赵明德,让他将你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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