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高煦。
他侧脸看着这边,深邃的黑眸流光溢彩,正一瞬不瞬盯着她。
很难形容他此刻目光,有狂喜,有缱绻,有情意深深,汹涌滂湃如浪潮,似乎顷刻间要将她淹没。
“下去。”
高煦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说话间三步并作两步,已行至妻子跟前。
他展臂,大力抱紧她。
“砰砰”心跳一下接一下,有力而稳健,他的怀抱宽阔强壮,让纪婉青异常安稳。
“陛下,……”
她刚仰起脸,就迎上铺天盖地的热吻,他的薄唇炙热,眉梢,眸子,鼻尖,粉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她粉嫩的樱唇上。
吮吸舔舐,这个吻异常深入而凶猛,纪婉青开始还能回应,后来溃不成军,被按在镜台上仰首承受。
久久,二人才气喘吁吁稍分开,高煦情动,将怀中人按在怀里片刻,才缓过些许。
“青儿说的好!”
高煦的声音仍有暗哑,大掌轻抚妻子小脸,他垂首注视她一双水润眸子。
“我曾经与你说过,我从不认为三妻四妾是何美事,此乃肺腑之言,半点不假。”
“我亦曾答应过你,此生如你父亲一般,亦未曾不可。”
“青儿,我绝不妄言。”
高煦是皇太子,若他没有遇上纪婉青,只娶了个寻常的贤良女子,最多与嫡妃相敬如宾,他登基后说不得会纳上几个妃妾,充盈后宫。
正如纪婉青所知,于古代位高权重的男子而言,这是门面的一种,你情我愿,皆大欢喜,没什么好不好。
他没有动情,就会按照一个帝皇的寻常轨迹走下去。
但世事没有如果。
他遇上了纪婉青,动心动情,他温润平静的外表,掩藏着一腔炽热情感,不动则矣,动则惊涛骇浪。
情爱深入骨髓。
二人今生有缘有份,他心有所属,就算妻子贤惠,他也拒绝挪窝,她不介意,他介意。
既然动了真情,就会在意自己在爱人心中的分量,他不愿意沾其余人,更在意贤惠举动背后的意义。
纪婉青从没所谓“贤惠”举动,虽很少提及心里话,但偶有交谈,她笑盈盈的,话语却很坚决。
高煦敏锐,早知道妻子心意,她轻嗔薄怒之下,有着异常倔强的坚持。
他其实是很高兴的,哪怕从未提及。
然而,就是因为妻子敏感坚决,禅位诏书出来后,他总想找个机会说清楚,以免妻子心下惴惴,不安忧虑。
可惜夫妻近来没有涉及过这话题,好端端的高煦说起也不合适,这般忙碌着,几个月过去了。
一直到了今天。
高煦回屋都是不通传的,一接近屏风,他就听见何嬷嬷的话。
他没有掩饰行踪,但神差鬼使的,他顿住脚步。
主仆二人说得专心,并没注意到他。
纪婉青沉默时,高熙不自觉屏住呼吸,随后她轻声却坚定吐出那句,“嬷嬷,我相信陛下!”
这一瞬间,高煦是狂喜的,就算帝位十拿九稳那一刻,他的心也远没如此波澜。
他呼吸甚至乱了乱,暴露了行踪。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内敛,一时竟不在该怎么表露自己的心意,才能彻底安抚妻子心中不安。
“青儿,你相信我吗?”
高煦话语万分郑重,黑眸一瞬不瞬,紧紧盯着她眸子, “我此生绝不负你,若有来生,亦如此!”
“我信!我信!”
纪婉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眨了眨眼睛落下泪,这是喜极而泣。
“陛下,我亦绝不负你!”
她哽咽着说着,已投入他的怀中,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肩窝。
“好!”
高煦罕见地眼眶发热,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将怀中人紧紧抱住。
二人相拥良久,方勉强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搂在一起轻声说着话。
“陛下,那,如果有奏折提议选秀呢?”纪婉青隐忧尽去,但说起这个还是蹙了蹙眉。
“不必在意。”
鲜活灵动,神采奕奕的妻子,让高煦薄唇弧度加深,他垂首亲了亲,才到:“朕是否纳妃,不容他人指手画脚。”
他不是昌平帝。
高煦温润只是表象,作为一个强势君王,包括保皇党在内的所有臣子,都不能影响他任何决定。
高煦从不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上,“青儿莫要惦记,我会处理妥当。”
纪婉青一听就懂,夫君不经意透露出睥睨天下的气势,更让人着迷,她满意之余,又凑上去亲了亲。
“好。”
她笑意盈盈,喜悦似要从眸中倾泻而出,他微笑,薄唇轻轻向前,印在那一双波光流转的星眸之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禅位封后余韵未消, 很快就到了腊月。
年前有两件大事,一是太上皇移驾西山行宫, 并长居养病。二则是今上膝下唯一子嗣,大皇子的周岁生辰。
御医已经禀报过多次了, 若移居清静处养病,将大大有利于太上皇的病情。
太上皇病情又反复了两次, 新帝连连下旨催促工部, 加快西山行宫修缮。工部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一月上旬将行宫修整妥当。
十一月中旬, 太上皇移驾并长居。
进了腊月,安哥儿就足一岁了,哪怕这小子淘气, 偶尔还捉弄亲爹, 高煦依旧疼他入骨。
宫中举行大宴,遍邀文武朝臣, 勋贵宗室, 大肆庆贺。
一岁的安哥儿已经会走了, 哪怕天儿冷他穿得厚,走得不大稳当。他聪明伶俐, 能听懂很多话, 会哄人会撒娇,还会耍小脾气。
大宴他很兴奋,午觉也没睡,闹腾一天累得很, 宴散后,他就窝在父亲怀里睡了。
一家三口正返回坤宁宫,虽说太上皇长驻西山后,高煦已移居乾清宫,但这只是表面的,他日常起居依旧在妻儿身边。
高煦抚了抚儿子的背,又给他扶了扶歪了些许的虎头帽子,眸光极温和,带着疼惜。
拢了拢安哥儿身上的大毛披风,他才抬首道:“青儿,安儿已经一岁大,我们平日要斟酌些,不能太惯着他。”
这话,高煦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说疼爱儿子,他一点不比妻子少。
但安哥儿是嫡长子,帝位继承人,教育必须妥善而慎重,不能怠慢半分,过分宠溺不但害了他,还害了祖宗传下的江山。
高煦认为,过了一岁,他该严厉时就不能宽和了,严父慈父的角色他都需要扮演,不能落下哪一个。
另外,册封皇太子的大殿已经准备妥当,如今天冷,待春暖花开就举行。
高煦打算要两个男孩儿的,毕竟皇子只有一个不妥当。他不急,等妻子好好调养两年再说,生产太频繁,于母体不利。
不过既然有两个儿子,自幼教育,家庭熏陶,致使兄友弟恭是一回事。另一边,该做的准备,也得早早做起来了。
在二儿子出生前,将名分定下来会更好。
所以高煦打算,安哥儿满周岁后,就册封皇太子。
夫君的打算,纪婉青很清楚,夫妻俩也商量过好几遍,她知道他的心情,只柔声应道:“好,我知道的,定不会太惯着他。”
“你也不能太拘着他,他还小,正是该好生玩耍的年纪。”
紧了怕紧,松了怕松,天下父母都是一般心思,高煦想了想,又给补充了一句。
纪婉青好笑,不过她还是柔声应了。
她的纤手搭在他的大掌上,他反手一握,将妻子也展臂抱进怀里。
纪婉青蹭了蹭,微笑闭上美眸。
纷纷扬扬的白雪又下来了,长夜虽冷,但他身边总是暖意融融的。
大雪纷飞中,腊月过了,正月来临。
皇帝改元建安,同月十九,册立中宫皇后纪氏所出皇长子高璟为皇太子,并再次大赦天下。
江山后继有人,满朝欢欣鼓舞。
由衷欢喜的人很多,但藏些小心思的人也不少。
过了两天,封太子余韵未消,有朝臣就当朝启奏,说皇帝应下旨广选秀女,册为妃嫔,以充盈后宫。
这人慷概陈词,唾沫横飞,中心思想就一个,皇帝您老人家后宫就一个婆娘,太少了该添人。
高煦早有心理准备,只淡淡表示,此乃朕之家事,与诸卿无关,你们身为人臣,就该好生专注朝务,辅助帝皇,以安天下。
大家一听就明白了,皇帝这是不乐意被人操心后宫。
高煦表面温和,实际强势,手段雷霆不容质询,登基数月,即使从前非他心腹者,也了解他的处事风格。
绝大部分有小心思者,闻言虽暗暗惊诧,但也立即识时务打消了念头。
不识趣的还有吗?
当然有的,满腹私心,还给自己套上大义名头,甚至某一人情急,言语间还隐隐涉及了坤宁宫。
高煦勃然大怒,当场罢了此人官职,并令永不起复。
雷霆手段,让余者噤若寒蝉。
自此以后,这个话题再无人提起。
二月,冬雪早消融无踪,春风拂面,墙角枝头焕发新绿。
午后,宫门开启,一辆篮蓬大马车低调驶出。
“安儿,我们今儿去舅舅家,你高兴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