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色煞白,孱弱不堪,应该折腾不出太大幺蛾子。且今日情况特殊,冷宫其他人都关起来了,里头并没有攻击性的危险。
嬷嬷们同意了,也没带路,随手指了个位置,让她自己进去。
因为被特地打扫过,路不难找,秦采蓝很快就到了地方。
她无声无息接近,站在屋外,透过大敞的破门,垂眸望着里面那个一身狼狈的女人。
皇后披头散发,仰躺在地只余胸口微微起伏,一身尘土脏兮兮的,衣襟破烂,两颊青肿染血,冷宫嬷嬷手劲更大,她嘴角都被打破了。
数个时辰前,她高高在上的国母,现在不过就是个低等宫婢都能虐打的戴罪庶人。
“呵,呵呵!”
秦采蓝笑了,这一刻,她极为畅快,这个毁她一生,让她碾落成泥的罪归祸首,终于遭报应了。
不过,这并不够!
“你,……”
皇后被笑声惊动,她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子,来人逆着光线缓缓行来,她得眯了眯眼睛,才看了个清楚。
一看明白来者何人,她勃然大怒,“你这个无能妇人,居然还敢来?!”
魏王妃流了腹中胎儿,让大儿子绝了嗣,那时正是皇后乍闻噩耗的当口,她恨得抓心挠肺,一连数日命嬷嬷出宫严厉呵斥。
秦采蓝至今仍虚弱至此,那几天日日跪两三个时辰听训功不可没。
没了儿子孙子的皇后伤心愤怒,连落下刻薄名声也不顾,反之亦然,秦采蓝早对这老虔婆心生怨恨。
婆媳二人积怨不浅,偏没过多久,就爆发了这么一桩事。
“呵,呵呵呵!”
秦采蓝讽刺地笑着,“无能?那孩儿不生下来才好。”
“生下来就是个罪人,受人歧视,背负父亲祖母作下的罪孽,注定一生郁郁不自由,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有什么好的?”
“不如早早投生个好人家,摆脱这份苦痛。”
她说的话虽有夸张成分,但也不是没有依据的,皇后的心窝子被狠戳一记,“你个贱妇,克夫克子,胡说八道!”
皇后筋疲力尽,不过依旧挣扎爬起,要撕扯对方,“本宫撕烂你的嘴!”
秦采蓝来不是挨打的,她扫视了室内一圈,扯下摇摇欲坠的一根窗框木,两手抓稳,先发制人,狠狠敲在皇后的腿弯上,“哼,说错了,是你害儿害孙!”
她固然虚弱,但此行是强压满腔怨恨而来,让她爆发极大力气,一棍子正敲对了位置,轻微“咔嚓”一声脆响后,皇后剧痛,立时惨叫倒地。
“还本宫?!”
“我让你天天命人来训斥我?!”
陈旧却结实的窗框木一下接一下,重重打在皇后身上,秦采蓝恨极,专捡对方的头部上身砸,皇后蜷缩身体双头护着头脸,依旧头破血流。
见了鲜血,秦采蓝更疯狂了,她双目赤红,怒声喝道:“你毁了我的一生,居然还敢让我给你当儿媳妇?!”
“你说?你怎么敢?啊!”
若她另外嫁个厚道人家,虽然惆怅,但不是不能活,现在纪皇后一党倒了,魏王死了,孩子没了,她娘家英国公涉足太深肯定跑不掉了。
秦采蓝出身高门,千金贵女,要她日后当个罪人之妻,苟延残喘几十年,一辈子仰人鼻息,受人唾骂,那真不如立时死了还要畅快。
当然,在此之前,她必须拖上纪皇后,她不做点什么,她觉得对不起自己。
往昔的痛恨,未来的绝望,汇聚成一股惊人的力量,秦采蓝殴打皇后许久,才扔下窗框木。
她抬起手,从鬓间拔下一根银簪子,按下机括,“咯”一声轻响,偏粗的簪身落地,露出细长的刀刃,。
这是一把设计精妙的小匕,异常锋利,乃秦采蓝母亲的陪嫁。她外祖家武将出身,将小匕放进女儿陪嫁中,算是防身之用。
这把特殊的匕首,秦母一辈子没用上,如今女儿倒是觉得极为凑手。
“你这般狠毒,一杀就是二十万军民,我要把你的心剜出来,看看是红是黑。”
秦采蓝冷冷笑着,她未必对二十万军民感触极深,她在意的是这次战役毁了她一生,将她硬生生拖离幸福轨道,落入如今绝境。
娘家,夫家,什么都没了。
皇后遭逢大变,几番挣扎爆发,早筋疲力尽,偏她早膳午膳都没吃,遭遇一轮暴打,连出气都废力。
但求生的本能,依旧让她勉力移动身体,“你这个贱妇,你敢……”
“对,我敢!”
秦采蓝恨声打断对方的话,“这点子痛苦,不及我之万一。”
皇后目露惧色,可惜晚了,秦采蓝冷笑着扑上去,扬起手,狠狠就是一簪子!
“啊啊啊!!”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皇后死了, 秦采蓝爆发过后随即昏阙,现场血腥, 惊栗的冷宫嬷嬷不敢耽误,第一时间报到高煦跟前去了。
“倒是便宜她了。”
他蹙了蹙眉, 冷哼一声,随即吩咐道:“将魏王妃押回王府, 先看守起来容后再议。”皇后即便被废, 也是秦采蓝婆母,不是她想杀就杀的。
高煦其实很忙碌, 既要关注通敌一案进展,还得为当年蒙冤受屈的楚立嵩翻案,安抚返回原籍的楚家人, 且大小朝务也不能丢下。
“张德海你亲自去, 不许将详细情形报回清宁宫,简单叙述即可。”
坤宁宫一党大局已定, 皇后被废打入冷宫, 冷宫什么地方, 长于皇宫的高煦十分清楚。
他本无暇分神那些次要的人事,闻讯虽诧异, 但唯一担心的也就是惊吓到妻子而已, 细细嘱咐过后,揉了揉眉心,伏案继续处理政务。
魏王妃是弟媳妇,他只是太子不是皇帝, 立即做出处置不大合适,反正魏王府马上就进入清算阶段了,留着一起来吧。
张德海应了一声,利落退下。
其实,魏王妃月份大流产,又被皇后遣人连日呵斥折腾,本就极为虚弱,进宫这一趟全凭怨恨爆发支撑着。
这口气泄了,人就立即倒下,且她似乎毫无生存意志,据抬人的嬷嬷所言,抬出冷宫等候上面发话这段时间,她就发起了高热。
不过,这些情况并没有上禀高煦,毕竟说不说无差别,张德海也不在意魏王妃想不想活,打发人传了话,就匆匆赶回清宁宫去了。
他见了纪婉青,就简单说是两人争执撕扯中,皇后没了,魏王妃也晕阙了。
纪婉青震惊,不过却没联想太多,只以为皇后是被推搡着磕到哪个要害位置。
她沉默半响,“没了就没了,她是死有余辜。”
秦采蓝她没提,这事儿她管不了也不想管,说过一句就搁下,话锋一转,询问高煦日常起居,歇得可好?可是太过忙碌?
“你需好生伺候着,他伏案太久,你可得劝他歇一歇。”这当口,纪婉青也不好去探望照顾,只能惦记着。
张德海忙应了一声,“虽诸事繁琐,但还不算最忙碌,殿下得了些许闲暇,就会起来走走。”
其实并不是,是不过他早得了主子嘱咐,要这般说的。
纪婉青心里有数,只是她还是点了点头,“嗯,那你就好生伺候着。”
“奴才领命。”
张德海话罢左右瞅了瞅,纪婉青会意,立即吩咐身边伺候的人退远一些,他凑上来压低声音说:“殿下让奴才传话,说是诸事很快尘埃落定,娘娘无需太过牵挂。”
现在前朝后廷,已彻底落入高煦掌控之中,谋划进展顺利,不过能早日完事就更好的,她微微吁了口气,“那太好了。”
张德海此话不假,次日上午,昌平帝醒转的消息就传出来了,有些分量的朝臣立即往乾清宫赶。
情况不大好。
昌平帝意识清醒后,很快就发现自己半边身子没了知觉,另外半边也麻木沉重,钝钝的。
“金御医,陛下龙体可安?”
一群御医太医们轮流诊脉完毕,脸色极难看,等候诸臣心下沉沉。
内阁首辅王瑞珩两道花白的长眉紧紧蹙起,他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僭越,抢上前两步,抢在高煦跟前开口询问,并催促道:“诸位不必斟酌,将实情一一道来即可。”
金御医作为御医之首,殿内所有人包括躺在龙榻上的皇帝,都紧紧盯着他,他额头沁出豆大汗珠,抹了抹,才战战兢兢道:“陛下病情,不甚乐观。”
“陛下暴怒致使肝阳上亢,须知肝阳上亢,极易引发脑卒中。”
肝阳上亢是高血压,脑卒中其实就是中风,前者一个控制不好,后者很容易同时而至,情况或轻或重,后遗症基本都有,与中风程度成正比。
“昨日陛下暴怒昏阙,老臣已经用金针尽力疏导,可惜……”
接下来的话,大家都听懂了,结合昌平帝情况,显然效果很不尽人意。
脑卒中如果幸运,后遗症也能轻微到几乎能忽略的,事涉皇帝,太医院诸人不敢对外胡言乱语,只将情况悄悄禀报了皇太子及几位重臣。
现在皇帝醒了,结果出来捂也捂不住了,御医们只能当众直言。
王瑞珩脸色很难看,立即追问:“这,可有治愈之法?若是医治需要耗时多久?能治愈到何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