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始终以为，孩子当时得的，可能不止是腹症，还有别的疾病，所以才会在用药后不到两日就死亡。
这件事也渐渐的在他记忆中淡忘，可是今日白芷的话却让他想起了这桩往事。
白芷的医术自然不必多说，他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
所以，当年那个孩子，那个得了腹症，却在用了他的药后不到两日就死亡的孩子，得的病症，其实是和眼前的小皇帝一样，是急性腹症，所以用药无法起效？
“那要如何？”他问。
白芷眸色微沉，仿佛是下了决心：“要手术，要尽快手术，否则后果难料。”
这是一个小手术，很小很小的手术，可若不及时处理，也能要了人命。
许太医给她打过多次下手，知道手术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用刀子划开人身上的皮肉，从皮肉里边去治伤治病。
若是寻常人倒也罢了，治好了就是大幸，还管是怎么治的。
可眼前这人——
“白姑娘，这可是皇上，皇上的龙体，怕是不容有失呢。”许太医忧心道。
白芷已经在挽袖子了，她声音淡淡的，却透着坚持：“因为他是皇上，就要为了保持龙体的完整性，而活活病死吗？”
许太医没作声，他是大夫，自然知道医病治人不可讲究太多。
可这毕竟是内宫，眼前这人毕竟是皇上。
这时小青已经将药箱给取了过来。
白芷朝许太医道：“你放心吧，这只是个小手术，很快就好。”
许太医点头，他自是相信白芷，“我来帮忙。”
白芷摇头：“你不要动手，就站在一旁看着，免得将来被人抓着小辫子，你是太医院的掌院，需要尊守的规矩也多，我知道的。”
她现在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拥有医术，可以为人治病的普通医生，她不怕被人抓小辩子。
许太医叹了一息，退身站在了一旁。
他也想像白芷这样，心无所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他不能，他已经站在了掌院的位子上，且肩上还担着许家的命运。
他不能任性，也无法任性。
小青给白芷打下手，轻车熟路，很快将白芷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小六站在床边，孟楠和东方穆站在后边。
当白芷手握小刀，划开皇上的肚皮时，小六吓得眼一翻直接给晕了过去。
东方穆皱眉，“拖下去。”
这时又一个宫女也晕了过去，脸色白得吓人。
孟楠怒道：“出去，全都滚出去，闭上你们的嘴，仔细你们的项上人头。”
宫人们奔了出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这头的白芷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专注认真的进行着手术。
这种手术对她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难度，最难的就是消毒问题。
这种地方根本就不适合手术，条件比手术室差太多太多，可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过半个时辰，手术便已经结束，白芷从楚珏的腹中割出一小截盲肠后又迅速开始缝合。
孟楠和东方穆看着这一截小肠子，也觉着眼晕的很。
☆、1559.第1559章 休养
从肚子里割出一截肠子，真的没问题吗？
他们不懂这些，但他们相信白芷，相信她的医术。
她这么做，自是有她这么做的道理。
缝合后，白芷和小青交待了几句，转身就去写药方了。
她药箱里的西药已经所剩无几，根本不够楚珏每天服用的量，不如干脆从一开始就服用中药，有些中药的药效比西药还要更好，只是起效慢些。
这倒不是打紧的，楚珏这病也不是致命的病，如今切除了盲肠，自然会慢慢好起来，吃药只是预防一些疾病的发生，以及让伤口更好的愈合。
“这孩子怎的连句哭声都没有？”东方穆不方心的问。
都用刀划破了肚皮，还从里头割出了一截肠子，这得多疼啊！
可小皇帝连眼皮都没睁开过，要不是胸口还在起伏着，他甚至都怀疑小皇帝是不是已经死了。
白芷一边写着药方，一边回道：“给了麻药，再过两个时辰就会醒，到时他就会喊痛了。”
原来如此！
东方穆放下心来，凑上前又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白芷道：“没事了，好好休养几天就会好。”
几天？
“休养几天就会好？真的吗？”
白芷停了笔，拿着写了药名和份量的药方吹了吹，笑道：“当然了，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只要治的极时，很快就会好的。”
东方穆见她一脸轻松，和先前大不一样，心里也松快了许多，她说没事了，那就一定是没事了。
这时小青已经小心的帮楚珏套上了衣裳，再给换了一床薄被。
白芷朝小青道：“我明天要走，这里就交给你，只有你知道该怎么照顾，一切都拜托你了。”
小青忙道：“不能再等几天吗？我想跟你一块去。”
白芷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也能行的，再说了，我要是带你走了，付征那家伙不得怨死我？”她打着趣，见小青面上飞出红霞，一脸羞中带怒的模样，心里高兴之余又有些酸酸的。
许太医接过白芷的方子，细看了一遍，心中暗自佩服。
同样的方子，份量上加减不同，效果就会大不相同，这张方子，大胆又心细，在用量上分寸极好。
“我去抓药。”写方之人的分寸极好没用，还得称药人的分寸同样好，才能将这药方的药效全给发挥出来。
许太医亲算抓药，白芷自然放心不少。
她转身朝孟楠道：“你去休息吧，我先守着，等到了晚上你来替我。”她不方便在这里过夜，在天黑之前自然是要离开的。
孟楠立时点头：“好。”
那些吓得晕头转向的宫女太监们又回到了殿内伺候，见小皇帝依然好好的躺在床上睡着，那悬着的大石头终是落下了。
再看白芷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
从前对白芷，那是尊敬中带着好奇。
此时看白芷的眼睛，那是尊敬中透着仰慕。
仿佛对神明的那种仰慕。
恐怕也只有神明才能做到这种事吧。
切腹治病，还是在一个九五至尊的皇帝身上动刀，这得有多大的魄力啊！
☆、1560.第1560章 情分
这些人在殿内进进出出的，看得白芷心烦，便干脆让他们都退下，皇帝昏睡着，他们在这里做不了什么，有她和小青就足够了。
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楚珏醒了，疼的直哭，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她给他吃了点安神的药，小家伙便又睡着了。
他现在这模样，随便一扭动，身上的伤口便有可能会崩开，那她不是白忙活了？
白芷让小青去熬些米汤，等小家伙再次醒来时可以吃一点。
小青走后，喏大的殿室里就只剩下白芷，许是累了一下午，这会看着小家伙的睡颜，竟也昏昏欲睡，便干脆伏在小桌上眯一会。
沉沉睡去，她仿佛在梦中见到了楚焱，那个总是不顾一切护着她的男人。
那个在她遇到危险时，一直站在她身前的男人。
男人抚着她的脸庞，就像他们每次独处时一样。
用他的大手，一寸寸的抚过她的眉眼脸庞，轻轻柔柔，仿佛在抚摸着一样绝世珍宝。
她很享受这样的抚摸，这种被心爱之人爱惜的感觉，似乎很久都没有过。
突然，她感觉到不对劲。
这只手和楚焱的手不太一样。
楚焱的手因为长年练剑而磨出许多老茧，十分的粗糙，可此时抚在她脸上的手，虽然也有茧，却只是一层薄茧，指尖的温度也不如楚焱的手那么火热。
她猛然睁开眼睛，那到一双痴迷的眼睛。
那只停留在她脸上的手，迅速的缩了回去。
她缓缓坐直了身体，原本平展的眉头缓缓皱眉，目光清亮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你在做什么？”
男人一脸尴尬，眼中却没有悔色：“对不起，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心意，一直如此，从未变过。
白芷缓缓起身，目光微仰：“孟楠，我以为你知道该怎么克制自己的情感。”
孟楠也拢起了眉头，是的，他知道该怎么克制自己的情感。
在人前，他一直做的很好。
可在人后，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要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
他克制不住那汹涌的情潮。
“白芷，从我在青原镇第一次见你，我就再也没有办法忘了你，无论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变过，从来都没有。”
白芷却道：“从我们见面的那刻起，我们之间的关系便已经注定，孟楠，你不要再自欺人，你明明知道的，我们之间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这样的话，我从来都不曾对你说过。只是因为，我拿你当朋友，最好的朋友，最不想伤害的朋友，你不明白吗？”
曾经他为了救她，扑身挡虎的那一幕，她始终都记得。
为了救她，他的手筋被猛虎咬断，差点成为一个废人。
这样的情分，她始终不敢忘怀。
所以有些事她心知肚明，却只装不知，因着这些往日的情分。
到了今时今日，似乎有必要把事情摊开来说个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