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日起，他再也没有亲人。
☆、1319.第1319章 羞愧
白芷收到消息时，孟家已经被连根拔起。
孟长龄和孟长德自是活不了，孟夫人悬梁自尽，但凡牵涉到此案的人，无一幸存。除了孟楠。
以及孟家那些不知情的下人。
而与孟家平日往来亲密的旁支旁系们，在事发后第一时间与孟家撇清了干系，狠不得干脆改掉姓氏，再不与这个孟字扯上关系。
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将来谁一提到孟字，首先想到的，就是谋逆，再有才学的青年，也有可能败在这个孟字上。
深冬的京都寒风刺骨，尤其是清晨的风，像是刀子般一刀刀的割着人的脸，刺痛冷冽。
白芷坐在马车中，半掀着小帘，如水的眼眸盯着城门口。
城门未开时她便来了，她知道今天孟楠会走，她想送一送他。
当初在黄驼村时，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身为一个富家公子，一个有官阶在身的命官，却愿意无私的帮助她那样的小农女，这份情义，她始终都记在心里。
如今，孟楠落难，正是需要朋友关心帮助的时候，她自然不能装成没事人一样避开。
今天的孟楠，穿着一身暗青色的长袍，衣裳颜色低调，布料却很华贵，是他以前穿过几次的旧衣服，也是他从府中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几样家当之一。
金小安跟在他身后，一手挎剑，一手拎着两个包袱，眼睛含着泪光，一步步跟在公子的身后，心疼着公子如今的境遇。
离开京都，他们要去哪里？天下虽大，可哪里才是他们可以安身的地方？
走出城门，他们连辆马车或匹马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就这么走出了京都城，靠着两条腿，他们能走到哪里去？
一个穿着灰衣的青年走了过来，拦在了孟楠和金小安的身前，青年笑道：“孟公子，我家小姐请你借一步说话。”
“你家小姐？”孟楠扬眉，不知眼前这人说的小姐，究竟是谁。
他垂下眼眸，瞧见那青年的腰竟挂着一翠竹腰牌，上边刻着东方二字。
东方？
是白芷？
他迅速转眸看向不远处停着的马车，瞧见那厚厚的车帘被掀开，白芷从里头钻了出来，一如既往的素色装扮，一如既往的清雅灵动。
他沉寂的心又开始狂跳，同时又有一种羞愧感油然而生。
若她知道他也参与了谋逆之事，知道他的目的是那样的龌龊，她还会愿意见他吗？
会吗？
应该不会吧。
所以他不能说，到死也不能说。
他走向马车，马车上的人也踩着脚凳下来。
“孟楠，你瘦了。”她站在他面前，立在清晨的阳光下，一如多年前的她。
她一点都没变，还是从前的白芷，而他，却已经面目全非。
“还好，起码还活着，看见了今天的阳光，见到了你。挺好的。”这倒是真心话。
若不是因为白芷，他想他真的没有理由再活下去。
因为白芷，他想活下去，纵使不能和她在一起，却能偶尔的听见有关她的消息，在思念她的岁月中老去，这样也好。
☆、1320.第1320章 曾经有她的地方
“你要去哪里？”白芷问。
孟楠摇头：“不知道，我还没想好，天大地大，总会有我孟楠的容身之处，白芷，今日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了。”
她点头，又摇头：“也许吧，但我觉得，我们还会再见。”说完，她甜甜一笑，道：“往事往矣，不要再去追忆，重新开始吧。”
他苦笑，缓缓点头：“嗯，重新开始！”
她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这是我送给你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到了地方，也可以给我写信，就像当年一样。”
就像当年一样。
若时光还能倒回去，他一定不会离开青原，一定不会。
他没有拒绝，就像当初他送马车给她时，她也没有拒绝。
他们之前，不需要那种无用的客套。
“多谢！”
二人相对无言，似有千言万语，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既然不知从何说起，那就不说了吧。
孟楠叹息了一声，道了声珍重，毅然转身上了马车。
金小安跟在他身后，白芷朝金小安低声道：“好好照顾他，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可以来找我，任何时候。”
金小安眼眶微涩，重重的点头。
时光一去不复返，而他们，却像换了个方向在活。
那一年，他和公子离开青原镇时，公子也对她说了这些话。
可如今，却是她对公子说这些。
他知道，公子和她，永远都不可能。
这一次的分别，或许真的是永别了。
金小安重重的点了头，没有说话，直接爬上了车。
打马声响起，车轮带起飞扬的尘土，模糊了白芷的视线。
“公子你看。”金小安在座位下边的暗格里，发现了些东西，一包银子和几张千两面值的银票，还有一大包吃的，是他们爱吃的，不用尝，一闻香味便知是白芷做的。
看着这些东西，孟楠强装的坚强，瞬间被撕裂，满是血丝的眼里，不断的淌着泪水。
他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心中的悲伤与遗憾令他再也无法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
所有做了坏事的人都受了惩罚，唯独他没有，唯独他活了下来。
是楚焱的慈悲？还是他的残忍？
孟楠哭，金小安也跟着哭。
外头赶车的车夫觉得纳闷，怕出什么事，便将车停下，问：“二位公子，出什么事了？”
金小安抹去眼泪，哽着声道：“没什么事，你赶你的车吧，不用管我们。”
车夫哦了一声，又问：“那我们要去哪里？”
金小安拿眼去看孟楠。
孟楠止住眼泪，深吸了口气，道：“去西北，青原镇，黄驼村。”
他想要找回自己，找回曾经那个可以直面阳光的自己，那么，就只有回到当初的那个地方。
金小安眉眼一亮，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白芷她还在那里有幢房子呢，那房子可真不错，咱们去了黄驼村，就住那里吧？”
孟楠点头：“嗯，就住那里。”就住在曾经有她的地方。
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她还会回到那里，到那时，他希望他已经是一个全新的孟楠，可以站在灿烂的阳光下迎接她。
☆、1321.第1321章 放弃
白芷回到东方别苑，竟在门口遇到奔马而来的楚焱。
楚焱挑着眉看她，又抬头看了眼太阳，笑问：“今儿的太阳是打从西边出来的吗？你这会儿竟然在外头？”
白芷也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眼天空的太阳：“今儿天气真好，晨起出城去溜达溜达不行吗？”
“哟——你还出城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你去送孟楠了？”
白芷点头，灿烂的笑容敛下了几分：“我送了他一辆马车，就像他当初也在我们需要的时候，送了我们一辆马车，总不能让他用两条腿去走世界吧？”
楚焱耸肩：“你高兴就好，不说他了，我饿了。”
二人并肩往里走，白芷又问：“冰蝉的事怎么样了？”昨儿小青来找她，说宋郎越发的不好，问她解药的事怎么样了。
她这些日子忙昏了头，根本无暇顾上宋郎，被小青这一问，真是愧疚的不行。
楚焱道：“还没有消息，这东西本就稀罕，哪有这么快就能弄到的，你再等等。”
白芷摇头：“我能等，可是宋郎等不了，他原本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只剩下两个半月了。”
楚焱拢着眉，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和白芷说，其实昆仑那边已经回了信，根本不可能找到冰蝉，尤其是现在这种天气，昆仑此时已经大雪封山，根本没有人可以进去。
强行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而要等到大雪解封，起码也要明年三月。
宋郎，怕是等不了这么久。
白芷见他这模样，心知有异，忙问：“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实话。”
楚焱知道这事骗不了她，他就算今日今时不说，只要她去打听，也一定能打听到消息。
“昆仑那边暴雪封山，根本就进不去，更别提找冰蝉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顿了顿，他又道：“要等暴雪解封，起码也要到明年三月。”
白芷摇头，“不可能，胡力非娜说过，他父亲就是在冬天进的山，初春时便回来了，怎么可能进不去呢？”
楚焱道：“我不知道那胡力非娜的父亲是什么人，但现在昆仑那边最有经验的穿山人已经休冬了，连最有经验的他们都不肯再进山，还有谁敢进去？那冰蝉，也只有他们知道长什么样子，在哪里可以找到，寻常人进去了也是无用。”
白芷知道他的意思，话里有话，拐弯抹角的告诉她，就算她自己去了，也是无用，让她放弃。
可她如何能放弃？
小青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宋郎那枯瘦如柴的手，一日日憔悴下去的脸，她身为一个医生，在明知有法子可医的情况，让她放弃？她如何做得到？
她没再多言，沉默的往里走，可越是这样，楚焱越觉得慌。
他握住她的手：“你不可以去，绝不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