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又想起送到油坊的乌桕籽,这么几天了,也不知道到底榨了油出来还是没有榨出油,不过若是不能榨油,油坊肯定会让人来说一声,这么想来,应该能榨油了,便推着车去油坊拖乌桕油回来。
罗天都也想瞧瞧这古时的油坊是用什么工具榨油的,吵着一起跟了去。
那是一家老式的家庭小作坊,当家的姓赵,祖祖辈辈都经营着这家作坊,也算是老字号了。
“砰,砰,砰……”
还没走近,就听到极富节奏的撞击声,从油坊里传出来,那沉闷的响声一下一下仿佛撞击到心里去似的。油坊外面到处堆着桐籽、榛果仁之类榨油的原料,像一座座小山似的。
踏进油坊,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里面光线很暗,从火膛印出来的微弱火光中,依稀看到正中间有个巨大的碾车,有个少年人,正在往碾车里倒桐籽。
靠近窗的位置,有一口大锅,锅里蒸腾着水汽,两个高大的年青,正在将碾碎了的桐子末用方布包裹好,放到一口正沸腾着热水的锅里,另两个年青人,刚站在另一边,将煮好的桐籽用大铁钳将桐籽包取出,铲到预先扎好的草兜里,包紧了抬到榨上榨油。
油榨在屋子的另一角,一个中年汉子抡圆了胳膊,正用锤不断地敲着榨上的木楔,底下包裹着桐麸饼的铁箍上便有晶莹剔透、亮澄澄的桐油渗透出来,“嘀哒嘀哒”,慢慢滴进油缸里。
罗天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种古老原始的榨油方式,简直大开眼界。
看到方氏她们过来,火膛边上蹲着的少年人,飞快地喊了一声,便有两个高壮的妇人,抬出了一口大缸,缸里装了半缸黄澄澄的油。方氏这才明白,平日村民眼里无用的乌桕籽确实能榨出油来的。
五百多斤的乌桕籽,榨了一百三十多斤油,赵家收了一百三十文的工钱,照惯例还扣了五斤油。
罗天都生怕赵家拿这油来烧菜,特意叮嘱他:“赵伯伯,这个油看着虽好,却不能吃,人吃了会中毒的,只能用来刷家具点灯。”
赵当家的便咂咂嘴,一脸惋惜的表情,他看这油清亮,颜色又好,闻起来也很香,还真打算拿到后面让自家婆娘烧菜吃的。不过他家开了几辈子的油坊,榨过的油多,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油都能吃的,心里虽然有些惋惜,到底只是小事,再说他家也不缺油。
方氏并没有自带油缸过来,便仍借了赵家的缸,先将乌桕油推回去,回头再将缸给赵家送来。榨油剩下的油饼,无论是肥田或者喂牲口,都很有用,方氏也没有浪费,全搬到板车上,运回家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方氏还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就得了一百多斤多乌桕油,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砸得她有些发晕。
“小都,你看的那书上真的写了,这油不能烧菜吃?”
“真不能,有毒的。”
方氏略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就算不能吃,拿来点灯也是好的,现在罗白宿每天看书都看到很晚,灯油也用得飞快,现在打了这么些油,足够罗白宿点的了,不然每回去镇上买桐油,也要三十文一斤,那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在她们这样的人家,能省一文也是好的。
方氏推着一缸油进村的时候,那香味老远就传了过来,引得好些人出来看。那么一缸油,足有几十上百斤,不免有那多事的猜想,这方氏又是打哪里发了财,舍得买这么一缸油回来,这可得要不少钱。
也有人猜测,罗白宿肯净身分家出来,必定还是有些倚仗的,老太爷当年肯定偷偷给藏了不少,不然怎么一分家,又是买地又是买油的。
“五嫂,你可发财了,舍得买这么些油回来。”
方氏不想张扬,只得苦笑一声道:“哪里发什么财,孩子他爹每晚看书,家里灯油用得快,镇上卖的油又贵买不起,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想着自己去油坊榨点油。”
“榨油?用的什么榨油啊?五嫂也告诉咱们,回头我让孩子他爹也去榨些油回来,以后黑灯瞎火的也不怕了。”
【)
第35章
方氏得了这天大的便宜,自然不肯说出来,不然来年家家都采那乌桕籽,到时自家反而采不到了。可是周围都是乡里乡亲,不说实话只怕又要得罪人,一时便有些左右为难。
罗天都便道:“娘,你就告诉三婶呗,没关系的。”说完又冲方氏眨眨眼。
方氏便瞪了她一眼,骂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多什么嘴。”这个时候,她忽然有些理解姚氏每回为这个喝斥罗天都时的心情了。
有时这孩子真的很欠揍。
罗天都便对着她低声耳语道:“反正又瞒不过去,还不如直说的好。”免得还要得罪人。
她们采乌桕籽的时候,又没有避着人,堆在祠堂那边,村里人都知道,没隔几天,她们就从油坊推了这么大半缸油回来,但凡有些脑子的,都能猜出来是用乌桕籽榨的油了,就算没有猜出来,跑到油坊一问,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方氏无法,只得照实说了,霎时,周围的人群呼拉拉全跑光了,隐约还能听到大噪门的在喊:“他爹,快,挑上担子,咱也快去捡些乌桕籽,别让人都捡光了。”
方氏想到明年就碰不到这样的好事,不免有些想法,很是有些闷闷不乐。
罗天都只好劝解她:“这事横竖是瞒不了的,不如说开去,大家伙都沾沾光,省得被人说咱们一家吃独食。再说了,光是咱们家一年又能点多少灯油?这一百多斤油,尽够咱们点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了。”
方氏便道:“明年的灯油是够了,那后年呢?大后年呢?就没见过你这么好心的,对人这么大方。”
罗天都暗想,这哪里是她大方呀,横竖是瞒不过去的,要是藏着掖着,反而遭人嫉恨。她是不怕拉仇恨值,可是罗白宿不能啊,要是以后哪天姚氏想不开,一定要挑罗白宿分家的事来闹,还不是还要靠这些乡里乡亲解围吗?跟罗白宿的前程一比,乌桕油这点蝇头小利根本就不算什么了,而且,对这件事,她还有自己的计划。
那汤县令不是一心想图个清名,想在为政期间做出点政绩,为将来升官垫基础吗?
她便打算送这个人情给他,尽管汤县令最后的目的只是为了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可是比较起来,仍算得一位好官,况且她第一回 做生意,得了汤家赏的十八吊钱,说是巨赏也不为过,哪怕这十八吊钱对于汤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可是她仍感念汤家这份情,正好趁这个机会还了这份人情也好。
罗白宿皱眉仔细想了一回,最后还是写了贴子,将乌桕油这回事详细写了一回,不过对于如何想起用乌桕榨油这个方法,便没有提是罗天都的主意,罗白宿只说是受了那位先生言论的影响,除此之外,又将乌桕籽如何采收,脱壳,以及出油量都写得明明白白,最后又特意注明了,这油有毒,绝不能食用,然后又装了一罐油,趁着镇上有人去县里的时候,请人送去了县衙。
至于汤家是将这事放在心上,呈报给朝廷,还是觉得小事一桩,不值得推广,便与他们无关了。
若是汤家觉得这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丝毫不重视,与他们一家也没什么坏处;若是汤县令看到这背后的发展前景,呈报给朝廷,推广开来,也算是为社会发展做出了一份贡献,横竖都是没有坏处的。
收完了乌桕油,陡然变了天,气温直降,一天冷似一天了。
罗天都记得去年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降温的,然后没过几天就开始下雪了。她怕冷,早早地把自己那件薄薄的芦花袄子穿在了身上,这是她过冬的唯一一件厚实的衣服,还是方氏用罗名都穿小了的旧衣给她改成的,里面的芦花早就跑了个十之七八,薄薄的一层,穿在身上,不比麻布衣暖和多少。
这年头好像棉花还没有从南亚那边传过来,冬天的时候,富人有余钱,还能置几件皮裘保暖,就是罗白宁,每年冬天,姚氏都会给她置一身丝绵袄,只有她们一家,穿的却是最薄又不保暖的芦花袄子。
她这才想起她买的那堆鸡毛,正好能派上用场。那一麻袋鸡毛,压得实实的,少说也有两斤多,做三、四件羽绒服还是足够的。
鸡毛刚买回来的时候,方氏嫌脏,也受不了那股子家禽独有的尿骚味,买回来后烧水将鸡毛烫了一回,然后用麻袋装了堆在院子里,便再也没有心情去管了。罗天都去看的时候,发现麻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打开过了,鸡毛散得到处都是。她想起这几天罗白宁在院子里踢的色彩斑斓的毽子,心里气得咬牙。
她并不是气罗白宁拿了鸡毛做毽子,她只是气罗白宁打开了麻袋又不知道系上,鸡毛那么轻,风一吹就到处飘,她死皮赖脸缠着方氏买一袋鸡毛容易吗?
算起来罗白宁今年十三岁,按这边的习俗,实在已经算是个小大人了,再过两年,都该嫁人了,可是想想罗白宁好吃懒做的性子,脾气又不好,罗名都比她小了五岁,却比她懂事多了。生了这么个闺女,就算她和姚氏再不对盘,都有点替姚氏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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