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含章冷着脸道:“圣人都会说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你不过是作出自己的选择。”一想起这点,温含章怒火更甚,她道,“你要是不出去,我就和孩子换个屋子住了。”反正府里头屋多人少,她总不可能找不到住的地方。
钟涵想着方才张嬷嬷与他说的话,温含章刚出月子不能折腾,他道:“我先去外院,等会我过来陪你用早膳,你等等我。”
温含章板着脸一声不答,她决定今日嘉年居要早点摆膳,时间就在他出去之后,想着钟涵待会过来没饭吃,温含章终于肯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可惜稍纵即逝。
钟涵出去之后,张嬷嬷就进来了,她脸上有些欲言又止,温含章知道她肯定见着了钟涵脸上的破皮,忍不住心中有些羞恼,这家伙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她,怎么出去的时候也不把脸遮一遮,这下好了,张嬷嬷铁定是他的忠实同盟了。
张嬷嬷看着温含章叹了声气:“章姐儿啊!”瞧把姑爷脸上弄成那样,这母女俩还真是如出一辙都喜欢往脸上折腾。
温含章一摆手,坚定道:“嬷嬷你别劝我,你一劝我我就胸口疼。”
温含章如此赖皮,张嬷嬷也只得止住了话,接着温含章又让她赶紧让厨房摆膳,理由是她要喂奶,饿了。张嬷嬷还想着姑爷刚回府小两口能一起吃个饭解释一下误会,温含章却道:“没有误会,嬷嬷你要是不疼我了,我就自个到厨房叫膳去。”
从小带大的姑娘看着她时大眼睛湿漉漉的满是委屈,张嬷嬷就心软了,她想着钟涵已经回府了,不缺这顿饭的时间,再过个一两日温含章许就能想通了。
没想着她一直觉得乖巧懂事的章姐儿竟然一连三日都是如此放姑爷的鸽子。
等着钟涵又一回饿着肚子过来时温含章正好叫人撤膳,张嬷嬷终于看不下去了。可惜钟姑爷脾气太好,竟然让收拾膳桌的丫鬟先下去,就着温含章的剩碗剩筷,剩菜剩肴就用了起来。
温含章立时回屋抱孩子去,期间遭遇了张嬷嬷好多个暗示的眼色都没有回转。钟涵对着这位老嬷嬷还是十分尊敬的,毕竟从温含章怀孕到生子都是她在府里头陪着她,钟涵温声道:“张嬷嬷不要气恼,琛琛罚我是应该的。”
张嬷嬷先前也见过这位姑爷好几回,以前都是匆匆一见,这回相处之下才觉得这位姑爷真是个好人。被温含章在下人面前如此甩脸子都不在意。对比之下,温含章的性子真是越来越蛮不讲理了。
钟涵用完膳,照例还是进了左梢间。这几日他都是如此,知道温含章不待见他,都是离她远远地坐着。温含章正给小阿阳喂奶,见钟涵进来,她侧了侧身子不想叫他看到。这么大半年的不见,突然被他见着这般私密的场景,温含章忍不住又羞又怒。
阿阳胃口好,每次都能把奶吃得干干净净。温含章心中想着,等他再大一点,府里头的两个奶娘就要派上用场了。
等着阿阳吃完了奶,温含章把他抱直了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阿阳不一会儿就打了个奶嗝,温含章脸上不禁一笑,觉得她生的孩子真是又可爱又乖巧。
钟涵一直看着温含章和儿子的互动,她照顾婴儿的动作驾轻就熟,完全不似之前闲看落花静守流云的精致夫人。
钟涵每看一次,就知晓温含章这一次为何会如此愤怒。多少大户人家都是孩子刚生下来就让奶娘带着,偏偏温含章就要自己养。不仅自己养,钟涵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左梢间,孩子的奶香替换了原本冷冽的莲花香,靠墙的素橱上随意放置小孩的衣物尿布,还有那破坏了屋子整体格局、又大又突兀的婴儿床,温含章简直把孩子宠上了天。她这般爱孩子,也难怪她生气。
屋子里头沉静又尴尬,钟涵突然道:“你不想听我在汶县发生了何事吗?”
温含章当然想知道。钟涵这幅模样,和先时他住到外院那一阵子十分相像,当时他做低伏小了好一阵子她才原谅他。这一次情况类似,钟涵却是畏惧不前。
温含章早就心中存疑了——以他的性子,发现了有一条可走之路应该死皮赖脸往上冲才是,但,钟涵几日来对着她和儿子都是异常拘谨。
温含章禁不住想,他难道又遇到了什么难题了?
第74章 解疑
午后的阳光暖意融融, 本来这个时辰, 应是温含章午睡之时,可是她却在这个睡意逐渐轰袭着脑袋的当口, 听到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她忍不住问了一遍:“那李副将真的说那人叫温与皓?”
钟涵点头称是。温氏族谱的字辈排序出自诗经“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永平伯府上一辈正是与字辈,他仙去岳父的大名正是温与同。温与皓应是与先永平侯同一辈的温氏族人,若不是如此,李副将也不会把事情藏在心中那么久。
钟涵看着陷入苦苦思索中的温含章,从汶县回京城,他只用了二十日有余, 日夜兼程, 马不停蹄,就是不敢停下来细想此事。但在府上休整的这几日,清谷调查的信息也放在他的案上了, 温与皓和先永平侯交好多年,五年前已然因病过逝。
他想了许久,与其背着温含章随意揣测, 还不如把事情拿出来一起讨论。钟涵不想在温含章看不见的地方随便给她扣帽子, 这样不仅玷污了温含章的性情人品, 对他们的夫妻之情更是有害无利。
温含章许是突然听见这般狗血天雷之事, 脑子一时间有些混乱。她想了半天, 才从久远的记忆深处翻出这位族叔的名字。那应该还是她的婴儿时期。
温含章来历异于常人, 很早就记事。她隐约记得有一回一位与她爹爹交好的族叔在外头犯了事, 她爹爹在府里头一直面色不佳,那段时间他在张氏面前一直念叨着“阿皓、阿皓”这个名字,许就是这一位了。
从记忆深处扒出了这个名字,温含章呼出一口气。她看着钟涵道:“这件事许是我娘会知道得更多些,不如我们请她过府一问?”
钟涵道了一声好。温含章就赶紧让人去请张氏,要不是他们守孝不好出门,温含章都想飞着过去了。
在张氏过来的这段时间,钟涵有些默然,温含章看着他这样,突然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回来至今还没有好好看看阿阳,你要不要跟儿子打个招呼?”想着钟涵许是还没接到她给孩子取名的信件,温含章又把儿子的乳名和大名都说了一遍。
这时的温含章,似乎又和之前不一样了,前几日故作的骄纵从她神色上消失殆尽,替换的是开朗的神采。
钟涵看着她抱着儿子口中吐出句句妙言俏语,伴随着儿子咿呀咿呀的婴儿童语,心头上泛起了阵阵苦涩的涟漪,他突然沉声道:“你若是不想说话,无需如此。”
温含章愕然地停了下来,她默了半响,突然走到钟涵身旁,挨着他坐下。
阿阳着实是个好带的孩子,他们说了这小半天的话,他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一直骨碌碌地随着温含章转悠,像是好奇她在干什么一般不哭不闹。
钟涵情不自禁地把眼睛放在他身上。这是他的长子,与他血脉相连。小小的阿阳满身都是奶香,在温含章的怀中乖巧得像只小猫一般,他打了一个哈欠,伸出一只小肉拳在空中抓了抓。
钟涵看着阿阳的神情顿时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温含章看着他这副表情,在一旁怂恿他抱抱孩子,钟涵抿了抿唇,犹豫地伸出长臂。
阿阳却十分不给面子,换了个人抱着立时就咧嘴哭出声,哭声嘹亮震天,稚气的小脸憋得通红,钟涵顿时面色无措地看向妻子。
温含章对着钟涵怀里的孩子做了个鬼脸,让钟涵把他抱起来举高高,这般玩了一会儿,阿阳才捧场地停住啼哭,睫毛上挂着两滴要落不落的泪珠,让人心中生怜。
钟涵与儿子玩闹了一番,额上微微出汗,转头瞧着温含章,她眸光迷离恍惚,好像迷路的小兽般愣怔茫然。钟涵是第一次见她脸上这般苦恼。平时笑容满面的人突然消沉起来,威力更加巨大。钟涵默了默,他宁愿温含章像前几日那般对他发脾气。
手里抱着肥嘟嘟软呼呼的儿子,嗅着孩子身上的奶香,他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温含章心中有些无奈和怅然。谁能想到钟涵汶县一行居然会有如此天雷的发展。温含章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这辈子竟然也有参演狗血电视剧的机会。她现下只能相信的是,她爹爹和钟涵若当真有杀父之仇,是绝不会把她嫁入宁远侯府的。
这点信任,随着时间一步步推进而越加脆弱起来。
待到苏嬷嬷在外头汇报老太太过来时,温含章手上居然起了些汗水。
张氏在嘉年居的花厅中,看着女儿女婿相携而来,先是忍不住瞪了女儿一眼,瞪得温含章有些摸不着脑袋,随后一想,肯定是张嬷嬷去请张氏过府时夹带私货告状了。
她心中憋屈地看着堂上这对主仆,待会要是说不拢,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钟涵屈膝跪地,先是对着张氏郑重地行了一个稽首大礼。张氏有些错愕,回过神来就赶紧让张嬷嬷把他扶起来,钟涵却道:“此番回京,小婿本应上门拜见岳母,只是孝中不好随便登门,心中已是十分愧疚。又有这次琛琛怀胎生产,由始至终全都托赖岳母和二弟悉心照应,小婿此礼,岳母绝对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