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桥郡守看着城门四周的官吏,全都是下溪县内的人,博陵来的人一个没到。他堂堂两千石的一方郡守,朝廷所封的封疆大吏,日夜兼程赶到下溪县,博陵这群人竟不派人迎接,这谱摆的也忒大了。虽知道博陵那群人因博陵侯的原因,一向是狂妄自大,加之来的是吴国,估计抱得都是逛自家后花园一样的心情。凤桥郡守心底记了一笔,诸侯王和列侯关系如此亲密,实在是不祥之兆,必须密报给京城。
石凤臻有些惴惴不安,跟在高安身边不住的叹气:“高大人啊,咱们不去城门迎郡守大人真的好吗?”
高安正在给他的爱马刷毛,细小的灰尘浮在空中,让石凤臻不住的掩鼻打喷嚏。高安笑道:“石大人啊,你是个斯文人,又是何必跟我到马棚里来。快回屋去吧,这里气味也不好闻。”
“高大人,你……”石凤臻被噎的不知要说什么好,“这样做终究是不妥的啊!”
“石大人想去迎就去啊。”高安被他缠的不耐烦,“粮食放在府衙内,大家根本走不开,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派头。”说完,刷毛的动作更大了,石凤臻被呛得不住后退,小声嘟囔了几句,见依旧劝不动高安,只好垂头丧气的走了。
刚打算出门,便听到了凤桥郡守已府衙的消息,又赶紧往马厩方向跑去通知高安。
自从先帝将诸侯国内两千石及以上官吏的任免权收归中央后,诸侯国内的郡守们便是皇帝派来监视诸侯王的一颗明面上的棋子。凤桥郡守打算给博陵来的人一个下马威,谁料刚走到县衙内,唰的一声,所有守在外面的侍卫整齐划一的抽出了腰间大刀!
县令连忙道:“这位是郡守大人!”又对着凤桥郡守道,“因有六百石的粮草在府衙内,所以见着生人来了,他们不敢掉以轻心。”
凤桥郡守脸色微白,强装淡定道:“仅有这些人看守还是不够,府衙里的衙役们也已应该协助看守粮草。”
县令小声道:“衙役们正在大牢看守汤将军的人。”
凤桥郡守脸色更难看了些。寇天佑等人已在府衙的会客大堂内等候多时了,双方见了礼后,不待凤桥郡守发话,寇天佑直接将自己在前去博陵的路上是如何差点遇险,汤良属下杀良冒功,汤良自己所犯之事一一说与其听,又呈上了许多人的口供,还有物证。
凤桥郡守没想到寇天佑竟然准备的这么充分,那些证据就像是烫手的山芋一样,心里将汤良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武夫就是武夫,就算想趁着吴王还指着他打仗想多要些好处,可你也不能蠢的把把柄直接送到对方手里啊!
“本官听说这件事好像是由一个叫什么霍明明的女人来审的?她是个什么身份?”
寇天佑道:“她乃世子派去博陵的使者。”
“区区一个信使,鞭打将领,这事儿不合理法吧。”凤桥郡守道,“就算汤良真的所犯了这些事,也应该由相关官员去审,让一个女人出马……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寇天佑见他这不紧不慢的态度,越发恼怒:“郡守大人,吴国现在正在打仗,你来到下溪,一不问粮草,二不问汤良,偏偏抓个女人来问,是什么意思?难道郡守大人分不出什么叫做轻重缓急吗?!更何况,霍姑娘乃世子所派的信使,世子允了她便宜行事之权,向汤良这样的叛国之徒,人人得而诛之,不过是挨了几鞭子,比其他杀良冒功来说,这算是轻了!”
“哎哟,这里这么热闹啊。”高安刷完了马,从院外大步走进。石凤臻叫他来事赶紧迎接郡守的,这家伙一出声,石凤臻恨不得一头撞死!
“郡守大人来了怎么不去检查粮草?”高安道,“我们博陵人对粮草如此上心,怎么你们吴国的郡守一点儿都不着急?”
“大胆,敢对郡守无礼!”屋内一男子厉声呵斥。
高安一向是侯府侍卫里跳脱的一个,顿时道:“这年头,说句实话也叫无礼了。你们吴国郡守的规矩还真大。等会儿检查粮草前,是否还要沐浴斋戒三天?”
“你——”
那属官气的发抖。眼前这个到底是运粮官还是街头混混,怎么说话一点都不讲究!
凤桥郡守对着自己的属官摆了摆手,命他稍安勿躁,对高安道:“说了这么多,你又是何人?”
听得高安乃是博陵侯府之人,凤桥郡守立刻笑道:“原来是老侯爷府上的。老侯爷能带头乐捐出了这些粮草,本官自愧不如。”
高安没想到这老家伙的脸皮竟然如此之厚,其前后态度转变的也忒快了。
凤桥郡守也不多说什么了,命众人随他去检查粮草,若无误,立刻装车送往凤桥郡粮仓,那里正是高安等人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寇天佑悄悄找来一个侍卫:“你去告诉霍姑娘,这里一切正常,让她不必担心。”
此刻霍明明正陪着聂冬喝下午茶。霍明明一招龙抓手,盘子里的两块小糕点瞬间消失了,咕噜噜,配着茶一口咽下。
聂冬看着都觉得痛苦。
霍明明如吞药一般艰难往下咽,她实在是不喜欢吃这些甜的东西,偏偏老侯爷的下午茶全部基本上都是甜的点心!!
聂冬垂着头,心里的小人不断戳手指——这不是怕万一全上你喜欢吃的就露馅了么。
“凤桥郡守已经到了。”霍明明终于喘了口气,“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你在担心他们?”聂冬问。
霍明明果断点头:“寇天佑笨嘴结舌的,对方可是郡守啊,文官,嘴皮子肯定厉害!”
可对面的老侯爷却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霍明明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她很确定现在在外面流传的关于汤良的那些话不是她放出的,她也没有那么大的宣传能量,这个幕后推手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老侯爷这是要干什么呢?
想要彻底搞臭汤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虽然莫不清楚博陵侯的真实想法,但这样的宣传手段倒是十分解气。为了从博陵侯这里挖到更多的消息,霍明明决定再给他一个面子,
她……再吃一块点心好了!
一低头,眼前放着一盘椒盐饼。
是咸的!!
老大爷你终于人性化了一回,太不容易了!
聂冬微微别过头,他怕自己真的会笑出来。霍明明这模样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啊。他现在就想跟自家女王大人独处一会儿,什么汤良,什么凤桥郡守,通通都死一边去!
上次魏文杰利用舆论把他给黑了一把,聂冬决定这一次他要先下手为强。一个喜欢作的人,聂冬从来不屑于对其讲什么道理,看着他自己慢慢作死就行了。
可那个作的人是皇帝呢?
他不仅能把自己给作死,还能顺带作死一批人给他陪葬。
借着这次机会抽中二小皇帝一个耳光,玩就玩把大的!
聂冬端起茶杯,掩盖了渐渐浮上嘴角的笑容。
第六十九章 博弈
“汤良竟然叛国?!”皇帝陈睿不可置信的声音回荡在书房内,“丞相为什么没有报给朕?”
柴丞相立刻趴跪在地:“是臣失职。”
从汤良被抓,到传出叛国消息,到连皇帝都知道了,前后加起来不到五天。八百里加急的送到龙案之前,陈睿气得发抖,此刻更是心烦意燥:“罢了罢了,你只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当务之急,需得派兵前去吴国了。”柴丞相道,“不管汤良此事是真是假,吴国国内肯定一片混乱,北疆已连夺吴国四地,不敢在过多深入吴国腹地,此刻正是派兵良机!”
陈睿听着连连点头,坐视吴国和北疆斗了那么久,原本还想培养培养这个汤良,让他成为自己安插在吴国的军事棋子,没想到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这不明摆着是被人给阴了么!
“那就调……”话至一半,陈睿向地图看去,心生一计,“调易阳大营前去吴国!由让执金吾调一队北军前去易阳,拟作监军!”
”柴丞相立刻道:“臣遵旨。”
陈睿负手而立。易阳郡因有博陵担负粮仓之责,其守备士卒都是精兵,正好派去吴国摘下胜利的果实,顺便消耗一下博陵县的生力军。且他还派了京师北军前去,有天子之师作为督军,谁敢耍花招?!
如此,其一可扬天子之威,京师北军哪怕只是去了一个人,最后的胜利也是天子的;其二北疆、吴国、博陵互相消耗,简直就是一石二鸟!
“朕,才是这天下之主。”
陈睿颇为自信。
霍明明不知聂冬和小皇帝之间的博弈,她只是凭借自己的直觉与能力道:“汤良还有一千多的人马在下溪县外,现在大营肯定已经乱了。得让寇天佑前去接管过来。”
聂冬道:“为何不是凤桥郡守或者凤桥郡尉?”
霍明明不屑道:“两个包藏祸心的家伙,要来何用?!”又担心老侯爷不理解,耐心解释道,“北疆已连续攻克吴国四座城池,他们虽然骁勇善战,但不会守城,如今已抢到足够多的东西了,当务之急是要如何消化这些战利品。所以他们现在不会主动进攻,开始谋求全身而退。汤良在下溪县附近的所作所为,凤桥郡守还有郡尉二人,侯爷认为他们会不知道?派这样的人去接收兵马,和再派一个汤良去有何分别?寇天佑乃吴王近身侍卫,有这个身份就够了,会不会打仗并不重要,因为现在,已经没什么仗好打了,跟在北疆人屁股后面收复失地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