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卓好奇问道:“侯府究竟发生何事?”
因赵县一事还未真的确定,张义鸿挥退了其他小官,便只对沈江卓与曹县丞说了此事。曹县丞乃清流出身,顿时骂道:“真是视短之辈!这种狗官,就该满门抄斩!”
张义鸿示意他们莫要激动,又将老侯爷的吩咐给说了。
曹县丞冷哼:“老侯爷这是心疼钱了,左右他的银子已经给了赵县,如今博陵要赠义药,咱们也不好意思在找侯府了。在徐广文把药材吐出来之前,老侯爷是不会在捐第二次的。”
张义鸿却道:“清河兄莫要动怒,以老侯爷的人品,如今知道侯府银钱被徐广文吞了还不离府弃我博陵而去,已算是厚道。不过老侯爷说要挨家挨户赠药,这倒是……”说着,压低了声音,“诸位都知道圣上正为括隐一事烦忧,大户隐报人口,若是平常咱们也不能去查,如今借着赠药之名正好摸摸他们的底细。”
曹县丞眼前一亮,正是如此!
“老侯爷倒是给咱们帮了个大忙啊。”曹县丞喜不自禁。这可是博陵侯下令的义举,再大的户,能大过博陵侯吗?
张义鸿又问道:“那个消毒队的人手,沈兄准备的如何了?今天老侯爷又问了此事,他也是被赵县的事给气极了,希望此事尽快解决。”
沈江卓道:“府衙里的衙役加使粗的已抽出四十人,但石井坊那边是怎么也不肯去的。”
石井坊,用个通俗的名字来说,便是贫民窟。府衙里,哪怕是使粗的人都看不起那地方,更别提让他们去那边消毒打扫了。
可若是让石井坊里的小民自己打扫,且不说他们拿了药材会不会转手卖掉,而且许多人颇为愚昧,宁愿求神拜佛,也不信医药。还有的觉得,一旦扫了那什么药,会坏了风水,引的神明震怒。
张义鸿也觉得那些个小民不好打交道,他们爱抱团,也不讲理,总不能让府衙的衙役在这个时候还去整顿棚户区吧。现在大家都忙晕了,哪还有人手抽过去啊。
“那边暂时放一放,你将四十人分做五队,先去上里坊等处分发药材和消毒汤汁,若有不会用的,一定要让咱们的人先做给他们看,不要漏掉任何一户!”张义鸿慎重道,“咱们这次可是把老侯爷都拖下水了,若博陵有个万一,哪怕是砍了博陵全府衙的脑袋,都不够给太后娘娘息怒的。”
做好分工,曹县丞去弄大户的调查,沈江卓继续组建市级防疫消毒队。为了安抚消毒小队的成员,县令,县丞,县尉以及博陵侯府都出了人,都是在府里做过消毒工作的熟手,可当做小队队长来用。
回到沈府,见霍文萱正在准备一些药材,原来是送给出去避时疫的沈母做防范用的。沈江卓便道:“不必太累着你自己了。”
霍文萱笑了笑:“我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今儿夫君回来的倒是早了些,府衙里的事忙完了吗?”
沈江卓一向喜欢与霍文萱说府衙里的趣事,因为他的娘子有时会提出一些颇为新鲜的见解,到让他打开了些思路。便将今天霍文钟和张县令先后被叫回侯府的事说与霍文萱听。
霍文萱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可手中的团扇依旧掉在了地上,沈江卓以为她是担心霍文钟,连忙安慰道:“大郎也是冤枉,这都是赵县徐广文给弄出来的,反正最后有徐广文供老侯爷出气,不必太为大哥担心。”
霍文萱怕自己笑出声,也怕自己哭出来,只好拼命咬着唇点头。
那个人,那个人真的按照她信上写的做了,而且依旧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看似荒唐的理由——老侯爷的银子被徐广文吞了,所以大怒。
她猜对了!!
霍文萱颤抖着声音:“我去小佛堂静静心。”
沈江卓知道她对侯府有心病,见她如此,也只好宽慰几声,让她不要在那里待太久。
佛堂里,菩萨静坐在莲花之上,目光慈悲,拈花浅笑,
霍文萱跪在铺垫上,双手合十。
在侯府里那段孤立无援的日子里,她不知向菩萨求了多少次,对着菩萨哭了多少次,可第二天醒来,侯府虽大,她却依旧呆不下去。
母亲的早逝,父亲的不闻不问,小妾仗着手握管家大权对她各种欺凌。幸而那杨氏只看中古董金银,对古籍书本却是一窍不通。她偷偷将母亲留下来的书藏了起来,躲在角落里翻看,好让自己能够像正常的大族小姐那样,有学识,有教养,才能给自己的未来加重筹码。可她拼了命的努力,在位高权重的博陵侯府面前却依旧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她发现原来善良并不能帮助她什么,只有让自己变得一样面目可憎,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佛祖啊,您终于派善心的菩萨来渡我了吗……”
霍文萱深深伏在地上,纵已注定要下阿鼻地狱,可她还是奢求着能回到人间。四周佛香袅袅,一片寂静,仿佛有什么在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地。
第二十二章 温情
天还未亮,草木上还带着薄薄的雾气,霍玉海便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起床了。博陵侯府的主子们可以睡到天阳晒屁股,他们这些下人们却得早早得做准备。
灶房里干的是热火朝天,博陵侯府哪怕是下人吃的也比外面的小民好。因上面主子们的要求,做下人饭的地字号灶房也打扫的颇为干净,吃饭的碗每天都拿开水烫三遍。
“滚滚滚,一个个挡着门口当门神。”负责灶房的李三爷站在灶台后拿着长勺一挥,“一群饿死鬼都跟老子滚到后面坐着,吃饱了赶紧干活去!”
一众小厮摸着肚皮哈哈笑着,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去了下人用餐的地方。那里摆着好几张长条案桌,每人领了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碗浓浓的大米粥,就着桌上摆好的咸萝卜和腌黄瓜大口吃起来。
霍玉海的手里则多一个鸡蛋,他们这一桌的人每个人都比旁人要多一个鸡蛋。快速的用完了早饭,霍玉海就拿着自己的工具去到了前院二门处的大槐树下集合了。路上遇到他的人纷纷避到两侧,因为主子们下了命令,在府里见到消毒队的人都要避开,让其优先通行。
张大虎扫了一眼面前的三十二个人,这些人由秦苍挑选,组建之后便交给他来训练,经过了这些天,各个都有了几分军营当兵的模样,倒是能做到令行禁止。
“府衙有令,要在博陵仿照咱们侯府建一支消毒小队。老侯爷与大公子已经同意在你们中选三人去府衙,听从府衙安排,届时府衙会给你们发每月五钱银子的月钱,侯府里的月钱也依旧给你们。”张大虎高声道,“若有想去的,便到黄大夫那里登个名字。”
消毒队里的人顿时小声讨论起来,双份月钱固然吸引人,但外面比侯府可危险多了。此时有人问道:“大人,小的们去府衙都要打扫哪些地方呢?”
张大虎正要说这一切都要听府衙安排,一旁的黄大夫却抢先答道:“你们去了自然是要听沈县尉的话,咱们府的人有经验,去了府衙也是教那些新来的人。”
这一番话倒是将不少人安抚了下来。沈县尉那是咱们侯府的姑爷,总归会念着几分香火情的。
“玉海啊,你真的要去府衙?”同屋的人低声问道,“外面可不比侯府安全。”
霍玉海低着头小声说:“每个月能多五钱银子啊!我攒半年都不见得能攒下这么多!你也知道,我爹娘腿脚都不好,下雨天就疼的要命,要请郎中要开方子,我还想攒点老婆本,那哪儿都得要银子。再说了,这自古富贵险中求,我不信我的运气就那么背!”
一刻钟后,黄大夫便将三人的名字都誊录好了。三人回到各自屋中收拾行李,分到府衙后,直到时疫结束都不会回来。
霍玉海的老子和娘听到消息后,哭的摊在地上拉都拉不起。
“这个不孝的,家里是少了他吃还是少了他穿啊,他就那么狠心!”霍玉海他娘捶地嚎啕,“有本事的人多了,要他去充什么老大!我的去和管事说,拼着这条老命也要让他留下来!”
余氏得知消息后,立刻派了健壮的老妈子将霍玉海家的拖到屋子里,派了心腹卫嬷嬷前来道:“霍大海他们是替咱们侯府挣脸面的,哪怕是老侯爷都会记得他的好,人刚走,你哭个啥,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霍玉海他娘吓得顿时缩了缩脖子,靠在墙角不敢动。
卫嬷嬷打了棒子,又给了个甜枣:“他们虽然去了府衙,但每天都会来侯府传信。到时候让你男人去侧门那等着,每天都能见上一面。”
霍玉海他娘知道儿子是暂时回不来了,如今能见一面总比一直见不着强啊,唯唯点头。另外两个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早就没有亲眷,倒是省了一番口舌。
聂冬起床的时候,秦苍便将府里派到府衙的名单放在书桌上了。用过早饭,聂冬问道:“那三人的家眷现在如何?”
秦苍便将余氏已派人去安抚的事说了,他们的家眷在侯府都会给些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