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男主人不在家那段日子,毕于封被设计给人带出了府里。中途他逃了出来,混杂在赶集的人群中偶尔遇见了那个走丢的女孩。
女孩的衣饰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面上露出茫然失措的表情站在十字路口中央,来来往往的人潮挤压着她。
女孩差点被推搡踩死之际他拉了一把。
抬头望见他的那一瞬间女孩的眼眸无比晶亮:“大哥哥,你是阿嚒派来接我的么?”他犹豫一下点头。女孩便缠住了自己不放。
后来毕于封无比后悔又无比庆幸当时举动。
——后悔的是连累她,庆幸的是那段晦暗的日子里一直有她作陪。
追他的人找着了他,将两人一同带走。声嘶力竭地反抗,围观的人当中没有加以援手。拐子将他们卖给了有名的戏班作杂役。
见他们长得不错,戏班的人将他们□□了戏班学徒里,白天挨打学习,晚上挨打干活。
这些悲苦往事,年稚的女孩大抵早忘了,只依稀记得自己跟着半路认来的哥哥误打误撞入了戏班学习。
铁打的戏班,流水的学徒。
眼见一批批学徒换人,两人依旧呆得好好。不知情的人以为班长偏袒资质好的毕于封,顺带捎上厉安心。可实情呢?
“我以为是张三……”
“张三?”毕于封嗤笑,“戏班被他玩过的学员多着呢,事后不是一个个被打发出去么,为什么独独留下我?”少年低头凑脸,“阿心你知道吗?”
“当然是因为,我们有利用价值啊。”他慨叹。
毕于封指着窗外的几个厢房位置,“那地底下面可是藏着许多东西呢。”
“兰园闹鬼的传闻,不过是戏班为了掩人耳目而散布的假消息。”兰园里面埋藏着太多秘密了。
“阿心,难道你没有怀疑过戏班这些人的身份么?”
身份?
女孩蓦然抬头。
一言惊醒梦中人。
不合理的事情太多了。
例如开销。
梅园人口众多,即使他们时不时巡演及贩卖了部分男孩的钱来补,照旧养不起整个园里的一大伙人。
例如戏班的人对兰园的态度,不准他们多靠近这里一步,仿佛这边真的有着什么……
又比如外面人家对他们的避忌。
之前夜里暗探见到过的各样齐全工具及往日周边邻居老百姓吞吞吐吐的话语……
女孩偷听到,他们说戏班子人干的是遭天谴的阴德事……还有毕于封和戏班人回来这趟受的伤。
民国时期,干什么买卖能赚钱不能见光、风险大且属于伤天害理的事?
所有的线索及画面里,那废墟中一截半废的罗盘如同引子般揭开种种疑窦。
“你们……是盗墓者?!”
“盗墓者?”少年嗤笑“是盗墓贼吧?”
以盗窃古人墓葬中的财宝为职业的人。古往今来,各朝各代都有。他们一般白天踩点,晚上下地盗墓。
这个戏班的人全都是一批亡命之徒,二十年前从绞杀土夫子的家乡千里迢迢逃难迁居县城,见梅园阴气重、风水极佳,遂在此落脚安家。
由于他们探的古墓皆阴气重、易尸变,故而借着广招学徒的名义招揽大量的男童入戏班,名其曰淘汰体系,实则这些孩童都被他们喂了那古墓内的异变物。
有了源源不断的供应肉食,他们自然能够出入墓地,将人员的损失降至最低。
“他们之所以留着我们,一是因为我此番自创了一门技艺,能够在地底勘察地势环境……”他瞥了眼面色苍白的女孩,“二是,我们两个都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不可多得的命格。”
“我们的血,能够一定程度镇压得住地底下那些脏东西。可相对地,我们会成为‘血引’——身体一点一点衰弱,直至死亡的到来。”
“不,死亡说不定是种解脱呢。”他嘴角嘲讽。
血引,古时流传已久折阴德的法子。较凶的墓内通常会有一些不好的东西,为了喂饱那些东西有的下斗人故意用男童的血肉探路,同时命格最阴的童子血液能够镇压邪灵,保平安。
可相对地,被当作血引的人如同饲养的活死人不断被吸收着体内的命气,直至身体崩溃为止。
少年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厉安心愣了好久。
那些以为戏说才有的东西,一一成了真。难怪有时她醒来第二天觉得头疼虚弱莫名,指腹有个小小的针孔,不是某次冬天洗衣服感到有点异样还察觉不到。
“你瞧,神窿最下面那里被他们作过法的瓶子内盛的就是我们的血。”
她怔怔望去,二十公分高的两个瓶子竖立在牌位背后,古铜色花纹的瓶身透着不详的意味。
脑袋一阵剧痛,女孩扶着头颅,脑海中涌现出一段较为陌生的画面:稚嫩的她被抱着,懵懂看着神坛的道士作法,戏班子的人围站一圈,脸上既有漠然又带麻木的表情……末了划伤她手指攫取一部分血液滴入水盘,染黑了灰色液体……
一想到那些对她笑得慈祥的戏班里叔叔、严苛而偶尔放水的师傅们、外人皆道仁慈佛心肠的班长……女孩的内心一阵阵发冷。
他的气息在耳畔缭绕:“阿心,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哥哥?你想做什么?”
面前的少年宛若修罗的微笑,“当然是摆脱这一切啊。”顷刻他想起什么收敛笑容,“不过,我研究过相关书籍,作为血引被施过法的人是不可能对施法者造成直接的伤害,否则会反噬。”
女孩傻眼:“可……可张三是怎么死的?”
“催眠,我对他下了暗示。他自己把自己捅死,二十八刀。”少年做出手势。
每一刀都插在人体最薄弱的位置。
自打他伤害女孩那次起毕于封就计划着对他下手,日常无数次接触的小细节开始进行催眠。
他这招是从一个江湖郎中手里学到,至今乃第一次试手。
毕于封的心情不错。
从佛塔出来的时候女孩又惊吓了一次:“哥哥?!”那原本躺在庭院中的张三的尸体居然不翼而飞。
“哦?”少年看上去倒不惊讶,反而意味深长道:“戏班子里多得是财狼虎豹呢。”
第二日,张三的尸体在兰园的枯井内找到,也是……菊园学徒阿牛死后被找到的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哼哼……
有妹子问我具体更新时间,那就改为晚上九点更新吧,加更和请假除外~
☆、梅园惊梦11
福满楼乃当地名流文人雅士最热衷流连的地方,每每双数份的日子酒楼总会邀请戏剧界最有名的名伶和戏团进行演出。适时不管是上层名流还是一般的贩夫走卒都会前来品尝佳剧,差别在于观赏坐席的不同。
今日的福满楼很是热闹,人山人海的景象,满是人头的身影簇满了整个坊,楼里楼外人们聊天饮酒作乐的同时不忘留意底楼大厅围搭着的舞台的情况。
跟着朋友前来凑份数不知情的人一打听,原来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京剧名伶毕大家登台演出的大日子。
“哎呦,今个儿真是让我撞着了好彩头!”以往这位先生的戏票可谓一票难求,还没等他托关系把坐席定下来,现场位席早就抢售一空。
可不是吗,民国四大名伶之首,连大帅也称赞过的‘声色圆润、做戏皆宜’评价。可惜除了偶尔的省城巡演,这位先生压根很久离开居住的县城地。
先生成名数年,或许是乏了亦或是为了抬高身价的缘故,登台的机会是一年比一年少。然而这种饥饿营销反倒令广大戏迷们追捧不已,任是票价升得再高也有一票高价难求的现象。
无论上流名仕还是商贾文邦,人们皆以能一觅这位名伶的演出为荣幸和吹捧的手段。
因今日这场剧目,这个小小的县城从几日前就出现了无数的马车和投宿的外地人。一问皆是为了看先生的演出而来。
今日只要那位一登场露相,福满楼一日营业额就抵上一个月的收入。酒楼老板早就笑得如同一朵迎风灿烂的老菊花,陪着笑脸和满褶子皱纹面带恭敬与后台梳妆镜前的青年说话:“毕老板,那省城来的那些大官托我跟您说声,让您今个儿无论如何给个面子和他们喝上两杯……”
此时的后台人来人往,戏班子的人忙着化妆的化妆、收拾道具的收拾道具、班长吆喝着群演注意待会的站位顺序,闹闹哄哄的好不忙碌。唯有这边角落较为清静,昏黄色铜镜里长眉落鬓的伊人对镜贴花黄,举手投足间优雅尽显,说出来的嗓音却是磁性十足:“放心吧,崔老板,我不会令你难做的。”
“那就麻烦毕老板了,等戏完之后我再好好宴请您一番……”
台幕前一个上身赤条的大汉上台,憋着力气挥动手握棒槌——“噔——噔——噔——”告示戏剧开幕的大钟声敲响,酒楼内不同楼层座次的人们停下手中杯盏,视线集中望向中空庭院里的大舞台上。
而买不了票只能守在酒楼门口的人们无奈叹息,“开始了。”有的伸长着脖子恨不得窥见里面一丁点画面的人被楼里打手阻拦住后只得望向旁边竖立的巨大牌匾——“演出剧目:霸王别姬。主演:毕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