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子都并不害怕皇帝的猜忌朝臣的恶意攻击,因为他从来没有惦记过那个位置。
可孑然一身便罢,如今有了锦烛有了女儿,他才真正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的。
他抱着她,两个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只有这样,睿子都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锦烛,我们要不要离开这里?”
念锦烛一愣,她没想到睿子都居然会有这样的念头。
事实上,从念锦烛偷听到太后跟皇帝的争执她就有这种念头。可睿子都自幼生在这片土地,若仅仅是因为一个担心就让他跟自己走,会不会太自私了?
念锦烛小心翼翼,“你真的想要离开这里?”
“嗯,我想好了,既然皇上容不下我,那我就带着你跟一一走吧。”
睿子都其实有抱负,念锦烛知道他,也懂得他的抱负。
可伴君如伴虎的日子,她每天都如履薄冰。就怕哪一天做了什么让皇帝胡思乱想的事情,一人死事小,可皇帝一怒,牵累的会是亲人,爱人,朋友,是所有人。
太累了。
她的脸贴着他的心口,声音轻的像羽毛,“好,我们离开这里。”
睿子都要离开,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如今正在风头,南境之事,南诏之事,百姓们口耳相传之下几乎被神话。
所以,念锦烛想了个法子。
装病。
其实也不需要装,睿子都在禹溪里泡的太久,心脉受损严重,若非他的内功根基,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呢。
自那日皇帝将睿子都叫到皇宫里一顿警告以后,他就派人去了骊山察看。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查出来,于是皇帝便找了个借口罚了赵春来,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睿子都的休息时间眼看要结束了,他跟念锦烛商量再三,决定入宫直接告诉皇帝。
左右皇帝对他们夫妻二人都不待见,越是拐弯抹角,皇帝那一关只会越难过。
所以,直接告诉他好了。
夫妻二人一起入宫,睿子都去见皇帝,念锦烛则去见了太后。
在这皇城之中,太后是对念锦烛最好的人,而今要离开了,她是怎么也要跟太后告别的。
凤梧宫外头,繁花似锦。
一只白毛狗正在树下刨土,老远闻到念锦烛的味儿,撒丫子就跑子。
那狗正是之前被睿唯一推进池子里差点儿淹死那只,如今对她也有了恨屋及屋的心思。
念锦烛慢幽幽地走过去,一路上宫女见了都跟她行礼,她一一摆手,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听到里头一堆人笑闹的声音,顿了下步子。
太后是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可她也是最孤单的女人。
她将自己的儿子推上后位,可如今除了皇帝,却也没什么亲厚的人了。太后对念锦烛好,是因为她对念锦烛娘亲的愧疚。
可无论如何,她老人家终究是在皇城之中对念锦烛最好的人了。
真要离开这个地方,她最舍不得的人竟是太后。
太后大概是真的很寂寞,所以她喜欢一切鲜的东西。
凤梧宫里种满了来自大魏各地的各种植物,这个季节若不仔细看,只怕会以为凤梧宫变成花园了。
太后跟几个宫人也不知道正在干什么,时不时就是一阵笑声。
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被人发现。
宫人看念锦烛表情不太好,识趣的给她让了道,念锦烛这才看到,太后正蹲在地上,逗一只小奶猫。
小萌宠脸上一半白一半黑,念锦烛觉得有趣,“太后,我怎么发现你这凤梧宫里奇怪的东西趣来越多?”
太后见念锦烛主动来看自己,就将那只小奶猫交给宫人,然后自己站起来,“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后辈从来不来看看哀家。”
念锦烛被太后那一眼瞪的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太后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会猜出他们想要离开的原因吧。
她不说话,太后也不理她,拎着自己的拐杖健步走出凤梧宫,后头的宫人想要跟,太后一个眼神就给吓回去了。
那宫人只能可怜兮兮地转回头来看着念锦烛。 太后这是在等她呢。
正文 第653章 验伤
念锦烛无奈追上去,“太后您慢点儿,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任性呢。一个人不让宫人跟着,要是碰着哪儿怎么办?”
她扶住太后,太后哼一声,“碰着就碰着了,哀家这把骨头,碰两下也散不了。”
念锦烛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太后不爱跟皇帝皇宫的妃子来往,平时除了必要的请安她一概不见那些人。除了念锦烛,太后便是其它的皇族子女也只是礼上往来的见一见。
她这一走,太后只怕会更孤单。
太后不知道她心思,走了一会儿便没了脾气,“哀家心入手了几只小鸟,小嘴儿溜的很,带你去瞧瞧。”
御书房那边,气氛也是极不好。
睿子都直言要离京休养,这让皇帝有一种打到台阶下不去的感觉。
赵春来的几句话就让他将睿子都训一顿,这行为显然有失皇家身份。可睿子都现在借口养病就想将一堆烂摊子都甩了?
他坐在椅子上,屁股都是疼的,“你想离京,那么多事谁去干?禁军副统领的位置坐的不安逸?想做统领?”
睿子都决心即下,自然不会轻易更改,“我大魏朝人才济济,少子都一人,必会有更多大好男儿顶替子都为我大魏效力。”
他面容刚毅,“子都在南境之颤为女儿采冰殊莲时曾遭遇南诏王围困,被迫借禹溪逃生,之前便受了伤,此后旧疾又发,如今便是子都愿意,也是心有余力不足。请皇上成全子都离京之心!”
御书房里,睿子都跪在地上,说完那些话以后皇帝感觉自己的屁股更疼了。
他索性站起,居高临下看着睿子都,“那你准备何日归京?”
睿子都没说话,一双眼睛古井无波。
皇帝突然大笑三声,连着说了好几个好字。
接着,他做了睿子都没想到的事情,“既然你受了伤,那便去太医院找人瞧瞧,若真是受了重伤,朕也没有不放行的理由。”
臣子因伤请辞,皇帝竟要看验了伤才肯放人。这事儿若传出去,必成笑柄。路上,睿子都的眉头一直皱成才团。
太医院与太后要去的方位交叉,所以两边人便撞了面。
睿子都给太后行了礼,她便问他去哪儿?
“回太后,王爷受了伤。皇上让咱家带王爷去太医院瞧瞧呢。”睿子都不说,那个跟着他的太监便替他回了。
太后眸色突变,她扭头看向念锦烛,“怎么回事?你给哀家老实说。”
念锦烛本想着再等等才告诉太后,哪知道在这儿遇到了睿子都,她只好道,“太后,不是要带我去看你新入手的鸟吗,我们边走边说?”
擦身而过,念锦烛与睿子都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等睿子都与那太监走后,太后才停下来,“好了,你有什么就直说吧。哀家在这后宫子波诡云谲之地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太后,您应该知道子都在南境平乱时曾在不动兵卒不生战乱的情况下诸杀南诸联合判乱的七郡郡守,当时子都为乱箭射伤。后来他入南境之颠采冰殊莲又遭遇南诏王围困,寒邪侵入了腑脏。我跟子都
商量过了,我们想离京一段时间好好调养他的身体。”
念锦烛搓了一下手,说完她便想去抱太后,结果她躲开了。
“锦烛丫头,你老实说。你们离京是自己的意思,还是为了躲皇帝?”
太后心思敏锐,一双眼睛直视念锦烛,念锦烛略略避开了太后的眼睛,“是我们自己的意思!”
“看着哀家的眼睛说,是你们自己的意思,还是为了避开皇帝?”
无人的皇家小道,太后不怒自威。
念锦烛一下跪在卵石地面,“太后,是我与子都的意思。他寒邪倾体,若再不进行治疗,会有危险。”
念锦烛的声音一字一字都十分清晰,两人都挺着背,绝无退缩的打算。
阳光下,她年轻的脸上带着一种坚韧与清澈。那是绝不属于后宫的任何一个女人的,太后盯着念锦烛晌,忽然道,“明白了,你不是来看哀家的。你是来跟哀家告别的,别跪着了,起来吧。”
她有些无奈,“皇室之中,这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难为你这丫头还肯想着老太婆,走吧,回凤梧宫去,好好地陪哀家说说话。”
太后不愿说破更多,念锦烛心中感激,便嗯了一声。
至于睿子都那一边……
太医院给他做了最全面的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的身体几乎要被掏空,若不好生休养,命不久矣。
当结论摆在皇帝面前时,他傻眼了,本以为睿子都想自抬身价,原本竟是真的。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你就离京好生养病去吧。禁军的事情,朕交给其它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