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得焦头烂额的李云哲恨李万三入骨。
李万三斜眼瞟了他一眼,轻蔑地道:“我会不会遭报应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有人已经开始在遭报应了。”
……
这是间精神病医院,老太太坐在病床上,身上穿着病号服,花白的头发梳得齐整,满是皱褶的脸上尽是一片冷厉端正,微微佝偻着的身子,也挺得笔直,浑浊的眸子也有一股摄人的光采。
自李万三进入病房后,老太太眸子忽然猛烈缩了缩,忽然怒拍了床铺,厉声道:“你这个逆子。”
李万三吓了一跳,老太太没有像以往那般使泼耍赖,却用这种充满威严的目光瞪视着自己,没由来的,他居然有一股心惊肉跳的胆寒。
不知为何,原本泼蛮无理的老太太,静静地坐在病床上,居然有股不怒而威的威仪,如让人打从心里不敢放肆。
就是凌阳也不由暗自惊讶:这个如乡村老妇似的老太婆,怎会忽然流露出如此气度?一种高贵的,不容侵犯的威仪。仿佛历经了数十载无数阴谋诡谲,长年高高在上发号施令及生杀予夺所堆砌出来的所谓的上位者威严,衬得她愈发高远疏淡,稳若泰山。市井之间演说的高贵端庄,总以金珠宝玉堆砌即可,那不过是世人俗气的想象罢了。
真正的气势和威仪,是需要时间历练的,须得经历了严苛风霜苦雪、长年掌握着他人生死命运习惯了发号施令才会形成的肃杀之气。只光静静坐在那,就让人不寒而栗,高深幽远。
“妈。”李云哲推着李俊凯进入病房,就来到老太太身边,语气哽咽,“妈,你别这样,人家显达了,已经不再认咱们了,咱们还是认命吧。”
谁知老太太却冷冷睨他一眼:“你先边儿去。我有话要与这个逆子说。”目光冷冷地看了李万三,又问:“凌阳呢?”
“我在这。”凌阳越过众人。
病房内有两名女狱警,以及步高杰等特务小组的人。
看着凌阳,老太太目光微缩,在凌阳脸上瞟了半天,良久,唇角浮现一缕冷笑:“安国侯府的二公子,果然不一般。”
凌阳微微一笑:“您老人家也很不一般。”
老太太冷笑一声:“与你比起来,哀家可差得远了。”
“哈哈……”凌阳放声长笑,“果然是太妃您。”
“是呀……”老太太声音带着冰冷的叹息,清冷而漫长,“五百多年了,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
凌阳轻声道:“我也没想到,投胎转世后的太妃娘娘,居然还能想起前一世的事。”
“还要多亏了你,凌二公子。”
凌阳淡淡一笑:“好说好说。”
“听闻安国侯二公子凌坤海从小就拜当朝国师元阳子为师,学了些了不得的邪术,想来是真的了。否则,在哀家投胎转世后还能再见到原来的凌坤海。”老太太目光冰冷冷地掠过已从记忆中稚嫩转为成熟稳重的凌阳,声音如兵临城下时的金戈铁马,阴冷如风。
“兜兜转转,没想到咱们居然以这样的情况下见面。”老太太怨毒地看着凌阳,“当年你害得我与我儿离心离德,我就发下毒誓,来世定要把你挫骨扬灰,方消我心头之恨。”
“您怕是无法实现这个愿望了。”凌阳讥讽道。
“是呀……不过,我却是实现了另一个愿望。”老太太望着李万三,脸色却是闪现一丝怨恨和痛心。
病房内的人像听天书似的,不时看着老太太,又不时看着凌阳,就是李万三父子,也不时把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一脸问号。
老太太目光在病房内环视了一圈,不知为何,但凡被她扫过的人,无不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最终,老太太的目光,如同散光的焦距,忽然定格在了李万三脸上。
“你肯定很奇怪,我为何对你如此偏心,对你敲精吸髓。”
李万三紧握着拳头,沉声道:“以前不明白,现在总算明白了。”
“你错了。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老太太语气幽幽,浑浊的目光看向凌阳,忽然变得锐利而阴狠,并指着凌阳:“你让他来说。”
所有人目光都看着凌阳。
“你们几个先回避一下。”凌阳看着步高杰几人。
步高杰很是无奈,其实他也很好奇呀,只是人家都开口了,也只能照做了,领着两名女狱警离开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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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的四更,也算是给大家赔罪,桃子是个干脆的人,尽管毛病一大堆,但绝不是那种占便宜的人。
第35章 夫家和娘家该如何平衡
临走时,一群人还特地瞧了凌阳一眼。
等病房里清静后,凌阳看着一头雾水的李万三,指着老太太:“她,上一世,是大庆朝的昭德太妃。而你的前一世,则是昭德太妃的独子,吴王。”
众人吃惊的表情就不提了,凌阳等他们消化得差不多后,又道:“吴王元配殁,在生母昭德太妃的干涉下,娶了昭德太妃娘家侄女于氏为妻。”
凌阳简短地把于氏在王府作过的恶说了,又道:“尽管于氏作恶多端,至吴王多年膝下空虚,人生毫无乐趣可言,可因为顾忌生母昭德太妃,吴王一直没敢动于氏。于氏仗着太妃姑母的撑腰,越发有恃无恐,变本加厉。直至后来,吴王忍无可忍,请求生母要休掉于氏,皆被昭德太妃严厉阻拦并训斥。吴王心怀郁结,找到我大哥。我大哥又让我想办法。我就与吴王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听得认真的李清宇脱口问出。
李万三尽管没有问出来,也是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凌阳。
凌阳笑了笑,看着老太太,淡淡地说:“斧底抽薪。”
“什么意思?”
“也很简单,四处散播吴王并非昭德太妃亲骨肉的消息,并把于氏作贱吴王妻室子嗣的事儿大肆宣扬,昭德太妃不顾吴王膝下空虚,仍然逼着吴王不得休妻,竭力维护于氏。按照常理来推断,侄女再亲,如何亲得过自己的亲生儿子?昭德太妃如此做,也足以证明吴王并非其亲生。否则断不会容忍残害自己亲孙子的侄女。”
李万三等人张大嘴巴,看着老太太,半天发不出声来。
就是李云哲一家子也是吃惊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声音怨毒,如泣如诉:“你这个居心叵测的东西,居然离间我们母子,简直不是人。”
“比起太妃您的偏心,坤海可差得远了。”凌阳冷冷地说,“一边是亲儿子,一边是侄女,正常人都会疼爱自己的亲生骨肉,可太妃却本末倒置,疼侄女大于亲骨肉。难怪谣言一出,世人都深信吴王非太妃亲生,这也是太妃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老太太厉声道:“哀家并非不疼自己的儿子,哀家也不喜于氏,可是,于氏到底是于家女,若是让儿子休掉于氏,于家还有何颜面存足于世间?”
凌阳毫不相让:“所以,你就情愿委屈自己的亲骨肉?”
“……我知道,我对不住我儿,也委屈了他……可是,我也没办法呀……”老太太忽然掩面哭泣起来,那张干枯而枯涩的脸,居然隐隐带着股大家闺秀的端庄意味。
“我是于家女,与于家荣辱与共,我总不能让于家毁在我手里呀?”
李清宇忍不住捶了句嘴:“休妻罢了,与于家毁不毁有什么关系?”
“你懂什么?”老太太厉着声音,“自古以来,女子与娘家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出嫁女要靠娘家的尊荣得到体面,也会因娘家哀败而凄凉。于家若是出了个被休弃的女儿,而那休妻的还是我这个于家女的儿子,于家的外孙,你让我有何颜面再见于家列祖列宗?”
“那你就有颜面去见先帝爷?见自己的儿子?”凌阳冷冷拮问,“女儿是娘家的脸面,这点不假,但为了维护娘家却不顾自己的亲生骨肉,你这样的颜面,要来何用?”
老太太怔了怔,凌阳又说:“女子前半生的尊荣,是靠娘家,后半生,靠的却是夫家。你后半辈子的尊荣体面全系在吴王身上。可你却本末倒置,一心维护娘家,却置自己亲生骨肉不顾,为了维护你的娘家,让自己亲骨肉几乎绝嗣。于氏在王府胡作非为,杀害了多少无辜妾室子嗣,这种歹毒之人,你都要毫无原则去维护。如此是非不分,难怪于家要走向灭亡。”
“你……放敢这样说我!”老太太气得发狂,猛捶着身边的枕头,怒道:“我是于家女呀,你要我怎么办?真要儿子休了她?致于家一起蒙羞?”
凌阳声音铿锵:“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多少世家,毁在子孙上头。那些真正的清贵之家,管束子弟尤为严厉,就怕祸起萧墙。你倒是好,反其道行之,一味纵容,于氏最终被夷灭三族,于氏功不可没。”
老太太睁大眼,捂着胸口,颤声道:“你说什么?于家,于家被灭族?”
凌阳轻哂道:“在太妃殁后不久,被关入清心寺的于氏,倒是本事奇大,买通了王府下人,鸩杀了吴王父子。太后和圣上极为震怒,以‘于家教女无方,鸩杀丈夫庶子,祸乱皇室宗亲’为由,夷灭于氏三族。全族十四岁以上男丁,全被斩立决,女眷没入教坊,余年幼者,发配边疆,无赦免不得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