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想到才成婚就要她“独守空房”,元芳愧疚极了,又补充道:“乖乖,我会尽快回来的,不会让你等太久。”
江春心神一凛,与国之存亡的大事比起来,自己筹划那些,不过是妇人间的把戏罢了,遂安慰他不消愧疚,好好办事就成。二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往梧桐巷去,不再细表。
三月初七,又轮到江春坐堂。她刚坐下,胜哥儿就来与她说了盯梢之事,道那妇人日日拖着病体出门,他们尾随了去,见全是生药铺子、熟药所的地方,每每俱是失望而归。
江春点点头,那是肯定的。
“龙鲤”这是后世叫法,因它属鲮鲤科动物,谐音叫着叫着就成“龙鲤”了。在这时代,龙乃天子象征,哪个敢这么叫?就似清代,中药“玄胡”为了避开爱新觉罗玄烨的名讳,被改名“元胡”一般……这样“神物”有个通俗易懂的名字——穿山甲!
她形容那些说辞,也不算“忽悠”。
穿山甲本就有活血消癥的功效,其性善走窜,对于脏腑深处的痰饮瘀血效果极佳……故也能治她那病。只是,这时代哪有叫“龙鲤”的,她又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药铺哪里敢卖什么与她,只随意打发了便是。
果然,这妇人四处问过,都没买到那味“神药”,但她也有两分本事,居然打听到城东外五里处,寻到那马道婆。
“春娘子,这是五十文药钱,小的估摸着定是不够桃花药钱的,但我只攒了这么点,您先收着,剩下的过几日我再还上。”那小子说着就将铜钱一股脑儿的放桌上。
江春看着那一堆还沾着汗水的铜板儿,只觉闪闪发光……这样的孩子,正直守信重情义,日后长大了定也差不了,遂脱口而出:“你可愿跟着我做事?”
男娃一愣,待听清她所言,喜出望外,忙“噗通”一声跪下去,先对着她磕了三个头,才一字一句道:“小的张胜,无爹无娘,承蒙娘子不弃,能跟了娘子。”
江春点点头,绕过诊桌扶起他,放心的将自己准备好的钱袋子交与他:“这是十两银子,你先拿去,我有事要你去办。”遂附耳与他说了两句,让他雇辆宽敞的大马车,于三日后天黑前,等在东城门外,马家村外头的林子里。
舅舅啊舅舅,你可要好好的,我还等着你回来给我送嫁呢。
第135章 解救
三月初十,沐休日,春风拂面,万里无云,胡沁雪、高胜男,甚至徐绍兄弟几个,赵申佐一处,约了江春出城踏青。
难得耍得来的几个少男少女聚一处,众人皆以为她定不会拒绝的。但江春今日有至关重要之事,只能与他们委婉的赔罪了,道日后会回请补上。
哪晓得惹得胡沁雪戏弄一句“届时你请,赴宴的可就都是儿女成群的内宅夫人咯”,说她到时就是已婚妇女了。
谁也未曾注意到徐绍的黯然。
江春红着脸躲过她打趣,回了句“你也没几日了,我倒是要看你还怎么取笑人!”胡沁雪与徐纯的婚事亦定下了,就在八月初六。
待辞别过几人,江春这才往熟药所去,见已有几个老病号等着了,一见了她,纷纷笑着打招呼。
上次成婚六年不孕的妇人又来了,这一回瞧着面色倒是有了好转,两颊成片的斑块散了三分之一,整体面色也亮了不少,外加换了套鲜亮的春衣,瞧着都年轻了几岁。
她神色轻松的说起来:“春娘子,你这药可神了,小妇人不知瞧过多少大夫,这月事就没调顺过,你的药是我吃过最便宜的,当时还心里打鼓呢,这般便宜的草药,可能调理得好……哪知这次的三剂药,第一剂还未吃完呢,月水就通了!”
自己的专业技术被肯定,江春自然高兴,只努力绷着面皮,以免喜形于色令人觉着不稳重。
后头等着的几个病人,听得此言,也跟着附和几句,仿佛江春果真医术了得一般。这种时候哪能少得了张小哥那猴嘴巴,也跟着病人附和“可不是”“谁说不是活菩萨”。
江春汗颜!
接下来几个病人都瞧得顺利,刚到午食时辰,阿阳就在诊室门口露了头。
江春忙出去迎她,她四顾打量一番,见环境布置还不错,笑着点点头道:“这都来了年余,春娘子也不说一声,若非昨日二郎说起,咱们老夫人还念叨怎不见你进府去玩,哪里晓得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江春再次汗颜,窦元芳……你说的可真是时候啊!
阿阳料到她会不自在,笑着道:“娘子不消客气,日后就是一家人的,哪里需要分你我?这是老夫人嘱老奴送来的汤水,她老人家行路不便……”
江春忙接过,道了谢,两人闲话两句。
这汤是用当归丹参炖的乌鸡汤,于女子最为滋补,头上油花早被撇了去,喝起来一点儿也不腻。江春在她“吃吧吃吧多吃点就能长肥,肥了好上屠宰场”的眼神里,勉强喝下两碗。
当然,临走前,她又对江春说了句:“明日单数日你坐堂,我再给你送宵夜来。”
江春哭笑不得,还真把她当猪来养了啊,不过心内却也感念老人家,只觉鸡汤入肚都是暖融融的。
到了午后,她心头就开始跳起来。上午有事可做还好,下午枯坐才是磨人,只恨时光度日如年,愈是接近天黑,心跳愈发急促,只盼着张胜办事能够顺利,也不枉她布置一回。
好容易熬到酉时一刻,有个小子来报,那妇人雇了辆马车出城去了,好像有男子去帮着搬了甚重物。
江春松了口气,安心等着。
直到天色黑了,又来了两个老病号,江春/心不在焉的看完,眼见着窗外繁星密布,张小哥见她出手大方,也爱来与她闲话,说些东京城的故事,一直熬到所里打烊了……张胜也未回来。
江春的心就提起来,忐忑着猜他可是未接到舅舅,可是被那毒妇识破了,可是路上不顺……未发现独自个儿在那门口转了两圈。
“娘子,小的回来了。”
这一声简直如闻天籁,江春见他神色轻松,嘴角隐含喜色,就知事情成了!忙三两步过去,急着问:“可是成了?”
“成了,小的幸不辱命。”
江春就长长的舒了口气。
“人呢?”
“在车上,车在枣子巷。”
江春一面跟了他走,一面问事情可还顺利。
张胜见街上早没两个人了,也不刻意压低声音,道:“那妇人果然是个狡猾的,我守着马车,就猫在马道婆家门前河对岸,怕那马儿打响鼻惊到她,还脱了衣裳蒙住马嘴……嗨!那畜生还算乖巧,也没再折腾!”
拉车的马一般都有笼头箍住嘴,不容易嘶鸣,他还能想到用破衣裳蒙马嘴,倒有两分急智……也够谨慎。
江春望着他身上皱巴巴的破衣裳,晓得他辛苦了,“明日你拿着钱去,好好做两身衣裳,他们几个也做两身罢。”
“这可怎行?不可不可,咱们市口上讨生活的,哪里值当娘子破费?”
江春笑着道:“你们几个替我办好了事,日后还要跟着我,定不能让你们白辛苦。”
小子见此,倒是傻傻一乐,露出口大白牙来。
“对了,小的还未说完哩!那妇人与马道婆贼眉鼠眼说了几句,就将那人放到门前清水河边,找到撒了鸡血处,插上三柱清香,用艾灰圈了个灰圈出来,将他双脚泡水里,这才离开。”
江春对这些把戏了然于胸,本就是她编了指使给马道婆的,她再听这些细节,只不过是要确定那贼婆子可曾按她吩咐行事。
“小的怕那狡猾妇人又杀个回马枪,只听着马车声,待车轮声听不见半个时辰了,估摸着城门已关了,她再不可能杀回来……小的才敢去将那人扶起来。可怜他在水里被泡了半宿,双脚都麻了,话也不会说……”
江春忍住眼泪,轻轻点头。
“后来,小的就照着娘子吩咐,到东城门外寻了个姓窦的相公,他领着小的进了城。”是事先约好给她开城门的窦三。
这小子知晓本分,也不打探那人是谁,也不过问江春意图,只叫他如何做就如何做,江春喜欢这样有头脑又不自作聪明的人。
“那你可瞧见马道婆可予了她甚物件儿?”
“小的亲眼看着,不曾予她哩。”
“她可见你去接人?”
“娘子放心,小的使妹子在对面树丛里盯着呢,她进了门就未曾出来过。”
江春又松了口气,这虽然是她设下的圈套,故意将“以身饲兽”的消息露给夏荷,她这等多疑之人,若全盘托出,她还不一定信呢,越是藏头露尾她愈会上当。果然,连着几日在药铺里未曾找到“龙鲤”,她就从她露出的“以身饲兽”几个字里打探出马道婆来。
当然,这马道婆也是个贼婆子。
嘴皮子利索,惯常会在几个不入流的小官后院中行走,做些挑三拨四,装神弄鬼之事,与高胜男二婶颇有渊源。去年六月间,江春偶然得知那曾经专给高胜男开补药,祸害得她满脸红疮的青年“大夫”就是马道婆儿子后,江春就留了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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