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芳与高烨一听,挑了挑眉,问“怎就去了辽北?力哥儿今年多大了?”
老人家叹了口气,将那小子不好好读书,整日舞刀弄枪“不学好”的事数落了一遍,十岁不到就盼着去战场“立功”之事也说了。窦元芳与高烨是真正经历过搏杀场上刀枪无眼的,心内叹了口气,只当他小孩子家家说意气话,晓得厉害后总会回来的。
高烨还安慰道:“老人家莫忧心,我外祖与舅父皆在辽北,待我明日写封信与他们,你们将与小郎君同行的几人姓甚名谁籍贯何处说与我,我请他们关照一些,定能保他们全须全尾的家来!”
两老大喜,又惊慌失措着推辞:“这可如何是好,岂不是劳烦郎君了?”
高烨大咧咧的安慰他们,硬要他们立时就留下讯息,让跟了他来的亲随记下,果然第二日就手书一封,遣人送去威远将军处。
午食后,江春这才有机会与老两口说去汴京之事,但二老依然坚持要替舅舅“守着家”,不肯与他们同去。
“婆婆,我晓得你要等舅舅,但舅舅人就在汴京,我们回来前几日,我都听到消息,有两分眉目了,道是有人在汴京城西一带遇到个金江口音的中年男子,估摸着就是舅舅了……待咱们进了京,再去寻他,岂不是更方便?到时你们就与我爹娘住一处,由我阿爹领着杨叔出去寻,不消几日,咱们就能在京内团聚哩!”为了“哄”他们去,她只得画个饼给他们了。
苏外婆难以置信,又惊又喜:“哦?可当真?莫不是认错了吧?村里人……都在说,你舅舅怕是回不来了,说不定,已经……”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老人家内心深处自是不愿相信村里人说的,但——“要真还……还……活着,哪会四年了不来个信儿?”
江春/心内大痛,有时候,悲剧让人难受的并非悲剧本身,而是周围的人不断提醒你“这是个悲剧”,不断强化你失去了什么。
这样的环境,那更要将两老人劝走了,她只得宽慰他们:“不会不会,我舅舅吉人自有天相,莫听那些寡嘴胡说,进了京,让我阿爹去寻,定会将舅舅好端端的领到你们跟前。”
“春儿,你莫安慰我老婆子了,我养的儿子自己清楚,若真还活着……不会音讯全无,他不是这般没良心的!可怜力哥儿也走了,平哥儿也不着家,这日子……哪里是个头哟!”浑浊的眼泪就顺着高突的颧骨流下,在灰色洗得发白的衣裳上留下了几个印子,似张牙舞爪的野猫,露出一直以来被人忽略了的獠牙。
不消多大会儿功夫,那些“獠牙”又风干了。
但江春知道,命运的獠牙不会就此随风收起,她也不会再任由所谓的“命运”将高家拽入深渊!凡是欠了高家的都得一分不差的还回来!
“婆婆,你莫说这些丧气话,元芳哥哥识得好些人,我会让他想法子帮着咱们寻的,定能寻到舅舅……再说了,平表哥今年未考上,定要日日在府学埋头苦读的,哪有时间归家,你们就是去了汴京也不耽搁他,力哥儿更不需你们操心……你们啊,只消操心外孙女亲事就行。”她故意说些玩笑话,哪里敢说元芳已经帮着她寻过两年了。
果然,苏外婆被逗乐,捏着她手道:“是哪个大姑娘也不怕害臊,这般迫不及待就要成亲哩,真是羞羞!”说着还似儿时一般拿手去轻轻刮她脸颊。
江春一本正经道:“嗨,婆婆可冤枉死我了,是窦家祖母说的,定要接了你们上京去,哪有闺女出嫁没后家人相送的?京里多少人眼睛睁大了看着哩,你们要是不去送嫁,满城人都晓得窦家娶了个没后家人的媳妇儿……我以后的日子可怎过啊?还不得似过街老鼠般夹起尾巴做人了?这将军夫人的脸都没处摆了……”
老人家一惊,悄声问:“买买撒,真这般瞧不起人哇?那怎办?”语气里的夸张与紧张,与“上辈子”江春外婆那老太太的形象重叠在一处。
江春嘴角含笑,跟着点头:“是哩是哩!你与阿公都不去送嫁,到时候我要被瞧不起嘞……”状似委屈。
老人家愈发着急了,急得伸手在裙角使劲拧了一把,试探着问“要不我问问你阿公?不行咱们就去一个给你送嫁?”
江春不乐意了:“婆婆,这可不行哩,人家京里成婚讲究好事成双,光去你们哪个都不够吉利,你们就两个一起去呗,连着杨叔姚婶一起,好不好嘛?”说着还摇了摇老人手臂。
事实证明,难得撒娇一回的人撒起娇来效果更加显著——才片刻功夫,苏外婆就无奈应下:“好好好,我的乖狗快莫摇我这身老骨头了,我们都去,去给你撑撑场面就是,只婚事办完,还是得家来等你舅舅哩。”
江春见此,终于转忧为喜,只要他们肯答应去,就有法子给他们留下来!
她笑得志得意满,像只吃到肉的小狐狸,连带着窦元芳也多瞧了她两眼:“这是怎了?跟偷吃了糖似的?”
江春只觉看他都比以前好看多了,“嗯嗯”直点头,见他不解,才悄声道:“我阿公阿婆愿意跟着咱们进京去嘞!”
元芳知她心病,也替她高兴,只点点头不说话。
江春心内那股欢喜却要与他诉说了才够,悄声道:“元芳哥哥,可以接了他们去,我好开心啊!”身旁明明没人,却说得小声小气,似乎是个天大的秘密,怕被旁人听了去……尤其说完就抿着嘴笑的样子,配上那闪闪发亮的水眸,狡黠得像只刚偷吃了美食的小松鼠,就差愉快的摇摇蓬松的大尾巴了。
元芳就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她头顶,心想:真是个嘴脸多的小儿,天气都没她脸色变得快,一下晴,一下雨的,与当日在府内给祖母施救的女子好似不是同一个人一般。
当日她紧皱着的眉头,认真而隐忍的神情,镇定自若,仿佛她的世界,除了救活祖母,再无旁事,说“心无旁骛”都不足以……杏树上她皱着眉为难的样子,不见天日的暗室里她春意满满的样子……她到底还有多少副面孔是自己不知道的,未曾见识到的?
不急,日后有的是时间,他们会在一处,过一辈子,生儿育女。
嗯,想到二人要生儿育女,窦元芳又面红心热,不自在的别开脸去。
说定进京之事,江春立时就催着姚婶给二老打包行李,悄悄交代她,将能带的都带走罢,毕竟日后很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即使远在千里之外,远离故土。东京城这个古老的繁华都市,不再只是她求学交友的一座城,渐渐的,这座城会成她的家,她的舞台。
第130章 安顿
正月十六,宜出行,移徙。
前一日借着元宵节的好日子,江家摆酒宴请了村里相好的几家,并平日三亲六戚,旁的一般交情人家听闻了,也纷纷提着米面鱼肉若干来为江家送行。
十六一大早,天还黑着,家人拿出连夜整理好的包裹,将住了六年的青砖瓦房大锁一挂,与隔壁邻舍告过别。
江老大、窦元芳与文哥儿亲自去苏家塘接了高家四口,并留话给邻居与同族,道高家二老进京去了,日后力哥儿若来了信,令他寄去东京城云麾将军府上即可。
至于高平,见了窦家阵势,知晓大名鼎鼎的“云麾将军”与自家表妹定了亲,还要将爷奶接进京去“享福”……哪有不愿的道理?若非二老拦着,恨不得书也不读了,自己跟了撵着去才好哩!
太阳刚升起,高家的三辆马车,与江家那十几辆就在城外碰了头,由元芳领来的儿郎们护着,进了金江城,又被县里一干官员送着出了城,渐渐往东北方向而去。
此次走的路线与前年江春上学时走的差不多,且这一行拖家带口,不分老小,连人带狗的四十几人,车队蜿蜒小半里,速度自然是快不起来。
是的,连人带狗。
江家人磨不过“狗兄弟”军哥儿,况且,那心机狗“狮子”也算窦元芳送江春的第一份生辰礼,她私心也舍不得将它丢在王家箐“孤独终老”,最终还是将“尾巴”与它带上了。
这俩狗子也算争气,刚开始军哥儿怕它们跑丢,整日搂在车厢内“享福”,不消半日,它们就自个儿伸长了脖子站车把式旁跃跃欲试了,春风吹得脖子上一圈毛竖了起来,倒是有两分威风气势。
窦元芳在前头打了声口哨,“狮子”就“汪”一声窜下地,甩着尾巴溜到他马下,上蹿下跳,摇首摆尾,恨不得去替窦元芳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江春在后头见了,只恨不得打死这馋狗,她日日骨头剩饭的喂着它,也不见它这般殷勤……窦元芳才一个口哨,它倒是比见了亲爹还亲!
摔!
窦元芳好似晓得她腹诽一般,还回过头来对着她窗户扬了扬眉,江春悄悄给了他个白眼。
于是,时光就在两只狗的上蹿下跳,二人的“眉来眼去”中度过,待二月十八到了汴京,江春才惊觉这次的时间虽然比上次长,但路途却是一点儿也不难捱,她都未来得及晕车,居然就到目的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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