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他在城下吹了声哨,全体禁军三万余人慢慢从混乱中安静下来。他极快地抽出腰间挎刀,趁统领不备之际,使足了力气,一刀朝着顶头上司的脖颈砍去。
他身前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挎刀的银光一闪,一股热血就溅到众人脸上去,统领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脑袋就“咕噜”一声滚到了地下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到副统领脚面前。
众人屏住了呼吸。
这位禁军统领平素就最是欺上瞒下,身上硬本事没两分,当年凭着杨家扶持坐上的统领之位,其实最是不能服众。尤其自元芳来了禁军中作闲散武官,每日拳脚功夫刀枪棍棒的比较下来,生生被反衬成了酒囊饭袋。
此刻被副统领斩于刀下,前头见着的众人皆不出声,后头的却是瞧不见的。
副统领扯过他半截无头身子上别着的号角,有几个知机的禁军少年就搭起人梯,将他捧至一丈的高度。
只见他站在人梯之上,俯视着众兄弟,拿着号角,吹了几声,均是禁军中指挥调令的调子。
众人先是犹豫片刻,有些不甚乐意,于他们来说,皇帝换谁坐不是坐,反正换来换去就那些皇族权贵的好事儿,哪有他们半毛钱关系……
元芳骑跨在一匹昂首挺胸的高头大马上,从众人后方冲过来,运足了内力,大声喊道:“皇帝不仁,为身前小人蒙蔽耳目,咱们身为大宋子民,为着大宋江山,理应助官家铲除奸人,为咱们的儿女子孙不再受这高墙坠身之苦!中宫娘娘已身怀龙种,咱们就是为了赵氏正统血脉,也得铲除奸人!”
他使足了内力,虽是临时想出的急智,却也直击众人内心,振聋发聩!
他原在禁军中本就备受拥戴,追随者众,有早就与窦家应下的中人起头,三万余人纷纷高喊“为赵氏江山计,铲除奸人!”
“为赵氏江山计,铲除奸人!”
其实众人哪里晓得哪有甚“奸人”,最大的奸人就是赵阚自己罢了!但此时,也是赵阚自己作的,生丢无辜小儿的缺德事一出,还有良知的儿郎,哪个会再替他拼命,纷纷坚决的站到了窦家这边来!
那赵阚虽被兵马司的人围得严严实实,但晓得最大的心腹之患元芳就在皇城脚下,还有功夫满口叫嚣着“杀了逆贼窦元芳,朕重重有赏!”
围在他身前的玄衣男儿,正被元芳一番鼓动说得振聋发聩,想起方才两个无辜小儿,心内刚动摇了两分,又被皇帝命令唤回来……松动的心又重新硬|起来。
元芳在下头,料到上头赵阚会有此动作,又运足了内力,朝着城楼之上高喊:“我窦某人并非逆臣贼子,只官家为奸人蒙蔽,我等身为臣子,不可见其错视而不见!我等众人,今日所图唯一——铲除奸人,护卫赵氏江山!”
他口口声声是为“赵氏江山”计,明明白白直说自己无意于大宋江山,众人反倒更加愿意听从他的鼓动。
第117章 变天(二)
且说元芳在皇城脚下打出了“为赵氏江山计,铲除奸人”的旗号,不说那些个本就摇摆不定的禁军消了迟疑,跟着一面高呼,一面高举手中腰刀。
整齐划一的口号,锃亮的银光,在熊熊火光映照下,自有一股雄壮气势。
那些皇城之上,本就有两分动摇的兵马司之人,愈发慌了阵脚。
那赵阚在人后急得跳脚,嘴里愤愤骂道:“莫听这厮扯虎皮,说甚‘赵氏江山’,真正姓赵的朕在此处,有他姓窦的甚事?!”
周围那几个士兵又有了两分迟疑。
要说若在元芳麾下,这般摇摆不定的士卒自是不可能见到的。他治军历来严厉,有哪个不服的,先打过他再说……军中本就有许多军规条律,只消在规矩之下办事,再凭真本事服人,倒是少了许多纠葛。
但这皇城司却不是一般“单位”。它本是当年德芳殿下设立的直接护卫官家的衙门,相当于官家的贴身侍卫,无论宫内宫外均能随侍于皇帝左右,露脸机会多,若遇上恰当时机,救驾有功啥的,封侯拜官不在话下。
故这皇城司在后来百多年相安无事的安乐日子里,逐渐演变成了升官发财的捷径。许多既非嫡又非长,继承爵位无望,走读书功名也没戏的世家子弟,就将这皇城司作为“职业首选”。
文不成武不就的世家子弟进得多了,上头长官碍于家族人情与面子,不好管理,那衙门条律早就名存实亡,日常军备训练只是去点个卯,甚至数年间只挂个名儿吃空饷的也不在少数……以至于这衙门就成了个花架子。
对下,看不上开封府的灰衣皂吏;对上,又被真刀真枪的禁军中人瞧不上……地位着实尴尬。这次捉拿窦家左各庄之事,本想着定是实打实的功劳跑不了了,哪晓得,一场“杀鸡儆猴”的戏码,居然引来了真正的猴子,不,猴王!
十几个年轻人两股战战,望着城下被众人众星拱月的窦元芳……似他这般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家族昌盛,自己又文武厉害,样貌出众,人品名声极佳,现又身骑高头大马,身披战甲……这般光芒万丈的人生,才是他们一心期盼的!
赵阚自以为只消将世家子弟握在手中,就掌握了世家大族的命门,哪晓得,能来皇城司混日子的子弟,哪家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恁大的家族,死了一个不成器的子孙,还有无数子子孙孙要保!
眼见着那几个“窝囊废”又要打退堂鼓了,赵阚晓得现在不是捶胸顿足之时,只得从近旁侍卫手中夺过一把刀来,对着靠他最近,脸色发白的少年捅过去。
那是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年,观他面上青涩与懵懂,怕是还未成亲,若放江春所在的现代,怕是高中都不一定毕业呢。
但此时,那少年却已经抽|搐着倒地上,因害怕而发白的嘴唇上,极速的涌出几大口汩汩鲜血来,那懵懂的双眼慢慢开始翻起了白眼皮——赵阚将刀子插-进了他胸腹。
那两尺长的大刀,趁他不备,从他背部捅|进去,又被同僚几个推挤一番,歪歪扭扭就朝后倒下,刀柄被地面一挤,又愈发往前推了半截儿,背后刀柄估计已全部没入胸腹间……只剩一半弯弯的沾了血滴子的刀尖露在外头。
众人先是愣了愣,任谁也想不到,背后捅他刀子的会是他们誓死护卫的官家。
其中有一个同样的白脸青年,比那少年要大了几岁,一圈青色胡茬显得成熟了几分。见到少年仰倒在地,口涌鲜血,“琅弟”的大叫一声,扑到地下去抱住他,哀嚎起来。
众人眼见着日日在一处的同僚就这般没了,心内愈发不是滋味。
那赵阚却只将拿过刀的手在龙袍上擦了擦,似是沾了甚脏东西一般,嘴里骂骂咧咧着:“废物,全是一帮废物,就这般吓得屁滚尿流,朕养你何用?”
众人亦只敢怒不敢言。
赵阚也不啰嗦,骂着就由几个内侍簇拥着回了宫,丢下几个十几个年轻人在城墙上不是滋味。
元芳眼见着赵阚下了城墙,身边两个长臂年轻人准备拉弓射箭,元芳抬手止了他们动作,淡淡道:“不急,后头自有他受的。”我窦家搭进去的孩子,他得付出代价。
想到大皇子那好孩子,虽与他同辈,却因他历来严肃正经,在同龄人里反倒有副长辈样子,被那孩子当长辈般尊敬,诗词歌赋他有不懂的,或是拳脚功夫有不通的,都爱向他请教。
这般纯善的孩子……就被他自私自利害死了。元芳想到此处,心内泛酸。
不急,他欠窦家的,会慢慢还。
赵阚下了城墙,被众内监与亲卫护着,直奔窦皇后的坤宁宫而去。
谁知才到门口,却见里头漆黑一片,外头乱成一片,她却睡得香甜?!赵阚心口那气愈发胜了,今日,他却是不……怕是就没人将他当皇帝了。
他大踏步将守门的太监踢醒,对着心窝子几个大马脚,那小太监在睡梦中就被他踢得岔了气,吐出口鲜血来。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大步进了皇后寝宫。
身后亲卫几人皱着眉,不敢说话。
“朕的好皇后,朕险些被你好侄子射死在城墙上了,你倒好,夜会周公?”似乎已意识到自己走上了绝路,赵阚不再遮掩自己性子里的暴戾,话说得极其阴阳怪气。
见他来了,寝宫内仍一片漆黑,掌灯之人都没个,赵阚愈发气闷,也不知是未看清,还是气闷不已,居然将脚踢在了桌脚上。
他想要似寻常人物一般,疼得龇牙咧嘴,想要破口大骂,但他是皇帝,是苍生之主……他不能令他们瞧了笑话!
可是,他现在已经被众人瞧了笑话!堂堂一国之君,被那姓窦的逆贼一箭吓得躲人后去……可不就是最大的笑话?!思及此,赵阚对窦元芳,对整个窦家的怨恨更深了。
若没有他们的贼子心肠,他哪里舍得纵容杨氏害死大儿?大儿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哪能没有半分感情?是他们亲手将刀子递到他手中,握着他的手,将刀插-进大儿胸膛!是窦家人害的!
若大儿没死,杨家就不会抬头,就没有请立太子之争,二儿与三儿就不会兄弟阋墙,不会两败俱伤……他,也不会再失去两个儿子,而他也不会失了刚笼络住的世家大族!都是窦家人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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