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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隋炀帝恋爱的正确姿势 (柯染)


  贺盾这副形态做派,若是个大人,指不定就是个谄臣模样,好在她壳子小,身份又低微,眼里的高兴激动和拘谨就显得特别真诚可信。
  宇文邕仔细看了下贺盾的眉眼模样,乐道,“公辅言之有理,你真是太小了,小胳膊小腿的,来宫里伺候,还要旁的宫人照料你,不若学些拳脚功夫,先把身体练得壮实一些再说。”
  宇文邕说着见小孩眼里是明晃晃的失望之色,朗笑出了声,一手撑着膝盖,一手往贺盾左后侧一指,笑道,“朕给你指个好去处,你与阿摩年岁相当,去给他当个玩伴,短不了你吃穿不说,还可习文习武。”
  她又不缺吃穿,习文习武她自己也可以学。
  贺盾心里真有些失望,这大概是能跟在宇文邕身边唯一的机会了,还是没成。
  宇文邕平日军务政务繁忙,让这小娃来见不过看在李德林的面子上随口一提,倒不想这小娃有些意思。
  就是不知相面之术是真是假,比那名士来和又如何。
  宇文邕看了眼杨家父子,点点贺盾,又接着笑道,“隋国公不凡,阿摩也不差,你跟着他们父子俩,将来定是能出息的。”
  “还不快谢过皇上恩典。”
  贺盾还没说话,李德林和那名深沉俊挺的武将先一步开口了。
  “二月谢过皇上。”贺盾只得跪叩圣恩。
  “杨广谢过皇伯父。”杨广也叩谢圣恩。
  贺盾便也知道那名样貌非凡的武将是谁了,杨广的父亲,隋文帝杨坚。
  史书记载杨坚深沉大度,品貌不凡,目光威射,乃是人君仪表,果然不假。
  这时候也不能东张西望,贺盾纵是再想多看一眼,宇文邕摆手示意他们出去玩,她也只能跟着杨广退下了。
  杨广在前面走得大步流星,少年肖其父,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深沉持重。
  贺盾小跑着跟在旁边,跟了好一会儿跟得气喘,知道他不高兴,便有些踌躇,等四周没人了便问道,“公子,小奴回去养马了?”
  皇帝赐下的东西都是恩德,纵是不喜,也不能明着问的,贺盾就有些瓮声瓮气。
  杨广斜扫了贺盾一眼,他倒不是就缺这么个玩伴,只昨日他又是银钱又是差事收买过的人,方才一开口就求着去伺候皇帝,压根就没有对他死心塌地。
  这件事他多少是盘算漏了。
  杨广也不多言,只说了句跟上,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往自己的营帐去了。
  随军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杨勇又是太子的伴读,皇帝恩宠,几个小子就住同一处,杨广示意门口候着的近卫带贺盾去换身衣裳,自己先掀帘子进了里面。
  满营帐都是药膏味,宇文赟和杨勇难兄难弟,正一左一右在榻上趴着,军医在处理伤口,这板子挨得不轻,两人时不时哀嚎几声,此起彼伏听着就让人想笑。
  宇文赟见杨广进来,忙示意军医护卫都退下,“让阿摩给本王上药,你们都下去。”
  营帐里便只剩下了他三人。
  宇文赟几乎立时便露了原型,撑着要爬起来,脸色很不好,都有些扭曲狰狞了,半是疼的半是气的,“本王不过是去看一眼,就要把本王打成残废!大军得胜,旁的军士能大碗喝酒吃肉,凭什么本王要滴酒不沾!”
  宇文赟越说越恨,口不择言,“说本王当不得太子要废了本王,老贼倒是当真废一个看看!”
  杨广正净手,盆里的水被撩得哗啦啦响多少将太子殿下的话掩盖了一些,心里只道一国储君身在军中不以身作则不说,反倒想着亵玩亡国之女,皇伯父治军严格,偏要往刀口上撞,吃板子也是意料之中。
  照着以往的惯例,若不是顾念着儿子北上出征攻打吐谷浑,皇帝下手只怕更狠……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杨广心里想着,回到榻边拿了药膏,一边听吩咐给宇文赟擦药,一边朝营帐门边抬了抬下颌,示意大家都往外看一看。
  旁边杨勇也生怕太子再说出些什么浑话,忙急急道,“哎哟我的太子爷,您快躺好罢,五日后便要启程往西北去,路途遥远艰辛,得乘现在养好伤才是。”
  宇文赟顺着杨广的视线瞥去,营帐上人影晃动,知道有侍从走狗候在外面监听,手捏着床沿松了紧,紧了又松,眼里畏惧和憎恨来来回回,憋得俊面青青红红,终是深吸了口气,只摆手平声道,“军纪不可犯,先前的事是本王不对,这点伤不妨事,吐谷浑不安分,是要给他们点教训。”
  贺盾洗漱好了在外面求见,军营里就找不出她这么小号的衣衫来,拿一个士兵的衣衫改了下好歹能上身,头发梳起来扎好,穿戴好就是一个整整齐齐的小侍从了。
  这具身体和贺盾上辈子长得一模一样,现下纵是有些面黄肌瘦眼圈青黑,但还能看出些精致灵秀来,甭说是没见过贺盾的宇文赟和杨勇,便是杨广,也得感慨一句人要衣装马要鞍,豆丁俘虏收拾收拾也能见人了。
  宇文赟气憋回心里,有外人在,哪怕只是个下人,也得做出一副心无挂碍的模样,“阿摩这是谁?”
  杨广洗干净手,示意贺盾来上药,“皇伯父赐给我的玩伴,原先是华林苑里的俘虏,皇伯父让他以后跟着我一起读书习武的。”
  听是父皇赐的人,宇文赟当下便失去了兴致,不过这么躺着实在有些无聊,见小孩手脚麻利上药动作熟练,便闲聊了两句,权当打发时间,“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哪儿的?”
  “小奴叫二月,今年九岁了,家住在浊河边。”贺盾一一答了,浊河就是黄河,上岸后为了搞清楚身体的怪病,贺盾很是找了些医师大夫,她也没有医药费,多半都是免费打杂做活来当医资,一来二去也学了不少东西,晋阳兵荒马乱,包扎伤口贺盾是熟能生巧。
  “有点疼,太子忍一忍,背上淤血散开好得才快。”
  贺盾用药膏给宇文赟揉背上的伤,这白玉的背上斑驳的一片,旧伤添新痕。
  宇文赟面上阴鸷之色一闪而过,只抽了口气,朝贺盾摆摆手道,“无碍,这点疼本王还受得。”
  “方才你说你几岁?”宇文赟说着扭头看了贺盾一眼,诧异地问。
  贺盾答了,“九岁。”
  杨广是不信,杨勇觉得十分稀奇,扭头看了贺盾一眼,再看看旁边不足八岁的杨广,顿时乐了,“小子,你莫不是骗人的罢,照年纪我们阿摩要叫你哥了!你看你像么?”
  按年纪也不是叫哥,该叫姐了。
  不过她哪敢,贺盾摇头,“我甚少说谎。”年龄约莫是真的,因为当时船上的二姐说了句别怪姐姐,让你活到八岁已经是仁至义尽诸如此类。
  听口音大概是南方人,二月的姐姐身量也不高,她这一年来吃穿不齐,长不高也正常。
  杨勇乐了一声,让自家二弟一边去,招手让贺盾也去伺候伺候他,随在军中历练,宇文邕不让带侍从,现下能有个支使的人,宇文赟和杨勇都觉不错,闲聊两句便开始支使贺盾做这做那,气也顺了许多。
  杨广自个在窗边的案几前看书习文,营帐里倒是难得安然。
  贺盾忙进忙出,这两位贵公子被揍得爬不起来也不消停,一会儿要吃的,一会儿要按摩,好在贺盾手脚利索,还能支应个全乎。
  期间宇文邕来过一次,宇文赟真心悔过的模样拿放大镜都不定挑得出错,当时手边还放了本兵书国策,宇文邕大概以为孺子可教,叮嘱两句要好学上进,又让杨广多骑马射箭,少学些靡靡之音,等两人皆点头应下,这才神色缓和地走了。
  没再出言历喝,想来是满意的。
  宇文邕走了以后,宇文赟想让贺盾去给他寻点酒来来喝,贺盾劝说伤口会出脓腐烂,还会沾染上酒气,宇文赟这才精神怏怏地作罢,让贺盾接着给他捶腿了。
  这一整天下来,饶是贺盾也累了个半死。
  她也看得分明,宇文邕一生英明神武的风评,要栽在儿子上头了。
  宇文邕防得再严,也没挡住宇文赟走向昏君纨绔的脚步。
  棍棒打得多了,宇文赟惧怕父皇君威,文武学识没上去,但表演能力修炼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这么教育孩子是不对的。
  贺盾伺候着宇文赟和杨勇睡下,在营帐边的角落里找了个地靠坐下来。
  宇文赟这情形当真算不得什么,如果现在给宇文赟一个机会并且能成功,他会非常愿意干掉自己的父亲亲自登上皇位的。
  朝臣们不会意外,只怕就连宇文邕自己,大概也不会太惊奇。
  哪个朝代的当权者坐在这个位置都得看好自己的脑袋,但没有一个朝代像南北朝这样战战兢兢的,身边没有可信的人,兄弟叔侄,妻子儿子,权臣贵戚,权利更迭迅速,流血政变太过频繁,唯权利论蔓延了百年之久,根深蒂固,篡权夺位是家常便饭,亲情伦理道德伦常算不得什么,实力权利才是王道。
  宇文邕宇文赟这样的才是常态,时代就是这个时代。
  贺盾在旁看了一整天,知道这只是儒家忠孝尊卑体系崩盘以后,政治野蛮化社会粗鄙化的一个小缩影,并不足为奇,孔子和儒家绝学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这些习以为常又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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