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正在那儿烦恼,从通往荷风苑小桥上,过来一位婢子,走到她身边福了一礼。
“芙姨娘望见四夫人行至此处,想请您进屋烤烤火,喝杯茶暖暖身子。”那名叫采薇的丫鬟,代她主人发出诚挚的邀请。舒眉闻言,带着雨润欣然前往。
芙姨娘裹着软厚的毛褥子,坐在锦榻之上。屋内炭盆烧得旺,暧意融融的。不是第一次来她这儿了,且在这里舒眉住过不短的时日,她进屋后也没跟主人客气,找了离暖炉近的地方坐下了,就开始跟芙姨娘四目相对。
见舒眉面带愁苦之色,芙姨娘知她有解不开的心事,便叫采薇把雨润带下去,让她好生招待。然后,问起对方何故愁苦。
“吕家翻案了,听说要官复原职。刚才,我见过若兰姑娘了,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大嫂当着母亲的面,留了她在府里暂住,直到吕家被陛下赐还宅子。”说完,舒眉沉重地叹了口气。
同情地望了她一眼,芙姨娘安慰道:“你是八人大轿抬进齐府的,她爹爹即便升至尚书阁臣也无济于事,你担心个什么?”
“明招我自是不会担心,就怕她们来阴的。三天闹一出,五天演一起,看着都心烦。如今京城里,除了表姐,我再没其他亲人了。偏生她又嫁了人,我不好上门打扰。以后,若真有什么事,连躲避的地方都没。”
“能有什么事?这府里只要国公爷在一日,就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四爷不会的,他骨子里还是敬重老太爷和他大哥的。”
“但愿如此了,姨娘这儿我以后可要常来躲清静了。”
“求之不及。自从巍儿进文渊书院后,我这儿越发冷了。”
舒眉倏地一惊,左右张望一番,问道:“都入冬月了,怎地他们还没放假吗?姨娘怎么舍得让他到那里住宿的?!”
“靠他四哥引荐,拜到竹述先生门下,巍儿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用。”芙姨娘脸上露出心疼且自豪的表情。
可怜天下父母望子成龙的心!舒眉心里叹息了一声。
在荷风苑芙姨娘处,舒眉主仆俩盘恒了半日,在主人家的挽留下,又在那儿用了膳食。估摸着对方要歇午觉了,她这才带了雨润离开。
从枕月湖左面的小桥下来,让人一眼就望见边上那片林子。
舒眉不由想起,她刚到齐府时,曾在这儿撞见过齐府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在这儿秘会。好像还托人拿物件出去变卖的。想到这儿,她脚下不觉加快了速度,想尽快离了这是非之地。
可还没等她走出几步,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
“……不是我诚心不守承诺,当初为了咱们的亲事,你四哥我不吃不喝闹了好半天……后来,后来你也知道的,爹爹就是不肯松口,还把我打得下不了床。等得到消息时,你已经被关进去了……”
“兰儿不怪你,是我自己命太苦。在辽东吃再多的苦,都没放弃回京见你一面的念头。那时我在想,只要峻郎还等着兰儿……吃再多的苦,也要活着回到你身边……”就到后面,语声悲戚,声音呜咽。时断时续地,好似喘不过气来,哭得肝肠寸断。
本该掬一把同情泪的,舒眉眼前不知怎地,浮现出那双白净的玉手。她压下心中强烈的不适,加快步子逃了似的离开了那里。
可林中大戏并未因听众的离开,就匆匆落幕。
吕若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望着眼前的男子动情地说道:“峻郎,你莫要怪伯父和齐大哥狠心,听说你们府上有祖训,世代子孙不得卷入朝政之争。毕竟姨父……当初,爹爹没指望将兰儿许到齐家的。都跟邹家换了庚贴……他们这样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都怪娘亲和大姨,贸然为我出头……”
“再有什么苦衷,也不能朝你父身上泼脏水。幸亏老天有眼,让吕叔父沉冤得雪……”提起此事,齐峻火冒三丈,愤然地接着道,“借口!都是借口,大嫂都娶进门多年,不站队也已经站了。怎地就多了一个你?我知道,是大哥,是他怂恿爹爹拦住你的……不站队?不站队为何要我娶那黑丫头?不是站队是什么?还有她,若不是住到咱们府里,怎会……”
吕若兰怯生生地辩解道:“四嫂也是无辜的,那时她才十一岁,哪知长辈的安排,你莫要迁怒于她了!上次……累得她从马上摔下……兰儿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你就是太善良了!怎会不关她的事?若不是她善妒,何必半夜追过去?!小小年纪,别的没学会,拈酸呷醋倒学上身了……”
“……不是的,若真是拈酸呷醋,就不会抬举青卉那丫头了!听表姐说,她之所以这样做,只不过想将峻郎你留在府内。我也是女子,挺能理解她的。你莫伤了人家一颗心,前段时间她这番折腾,还不是想要得峻郎你的垂青,你真不该这么冷着她……”
吕若兰不提还好,一提起青卉抬房的事,齐峻倏地想起,妻子装失忆的事情来。
回来后他仔细想了想,妻子一时说失了忆,可转眼间又记起她的义兄。前面的说辞,明摆着是为给青卉设陷阱,故意装的。
突然间,他仿佛开了窍。一张俊脸顿时气得脸歪鼻斜——原来,她是用欲擒故纵手法,将自己玩弄于股掌间。
这天晚上,齐峻再次登上听风阁,敲开他大哥书房的门。
刚一进去,他上前就给了齐屹一拳,打完后朝对方怒吼道:“吕家的事,是不是你找人做下的?没想到我打小崇敬的大哥,竟然是这种人!为了摆脱那门亲事,竟然不折手段,去迫害一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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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当街受辱
但凡戏子,若是看客反应冷淡、观众喝倒彩,大抵都演不下的去。
自那日在霁月堂跟吕若兰打过照面,后来在小树林,听过那场郎情妾意的告白。舒眉每每请安前,总得先问清郑氏那是否有客人在,免得又碰到有人在演出。
在霁月堂范嬷嬷的照拂下,她倒是次次都能避开。
吕若兰倒有几次想来竹韵苑,一说是上门道歉,二说是谢恩。舒眉勉为其难接待过两次,只可惜齐峻均不在。吕若兰也就不再做无用功了。
那日晚上,齐峻上听风阁找他大哥后,他再也没回竹韵苑。当夜西山大营的急令就将给人召走了。因走得太匆忙,他不仅没知会情妹妹,连掌管内院的高氏都不得信儿。后来,还是竹韵苑的紫莞,第二天晚上偷偷遛出去,给丹露苑报了信,高氏才明白原是那么一回事。
按着荷包里,高氏打赏的碎银,紫莞满面春风地回了竹韵苑。
“夫人,这贱蹄子偷了府里的首饰,偷偷拿出去卖!奴婢们将人拿下了!”舒眉正在案头列陈计划,一群婆子媳妇将一名女子推搡进来。
舒眉抬起头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沧州来的何嬷嬷,将紫莞一把推到地上,应答道:“启禀夫人,此女子这几天行踪诡异,昨晚偷溜出院门,今天又到荷风苑边上林子里,掏出一包首饰,跟人接头,想来是要销赃……”
何嬷嬷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夫人,冤枉啊!”紫莞一头扑倒在地,连连朝舒眉磕头,嘴里申辩道,“这些东西是老太夫人赏给我娘的,不是奴婢手脚不干净。”
“哦?祖母赏你母亲的?”舒眉扫了眼扔在地上的金银,一脸讶然,“我看这样式,不像是陈年旧物,像是最新的款式。府里好像还有谁曾戴过!”
“这……”紫莞一下子被问住了。其实那些是大夫人赏她的。
可总不能说是高氏,为了得到竹韵苑的消息,才赏给她的吧?!她母亲正好在太夫人房里当差,晏老太君已经过世,谁还能查证不成?!
紫莞没法子,只得胡诌了个理由:“母亲替奴婢姐姐备嫁妆,特意把东西熔了,重新找银匠打的。之所以放在我这儿,是因为奴婢络子打得好,要我帮着打几个配上……”
她之所以敢无中生有,编出这等理由,无外乎青卉被遣走后,高氏如今舍不得弃她不顾。到最后肯定会帮她圆谎的。
“哦?!原来你络子打得好?”旁边的雨润柳眉倒竖,“怎么平日里不见你打?”
“没人让奴婢打啊?”紫莞偷觑了上头主母一眼,小声嗫嚅道。忍不住暗暗心惊:谁说这四夫人是任人揉捏的主儿。连别人赏的东西,都能借机发作。可她偏偏不能承认,是大夫人赏的。
这时,派到厨房做事的柳黄,从院子外头进来,给里面的施嬷嬷递了个眼神。后者在舒眉耳边嘀咕了几句,便行礼出去了。
“太夫人身边的范嬷嬷说,这紫莞原是老太夫人身边的沈嬷嬷的外孙女,自老太夫人过世后,沈嬷嬷就被国公爷放出养老去了,她母亲如今还在霁月堂担着差事。”柳黄一脸忧色地望着老仆妇。
施嬷嬷点了点头,嘱咐一声:“你先回厨房吧!留意从沧州带来的那几个,先替夫人看着,到底哪几个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