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娘狼狈的歪头躲过了方六婶扔过来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嗨我说你个方周氏,老娘好心关心你你还不领情!你也不看看这几天你倒了多少药渣,熏得我家男人夜里都睡不着!你说说你,家里钱多是不是?方六哥也是眼瞎看上你这种败家老娘们!我看到时候你家里男人孩子生个大病时你花啥!”
方六婶脸气得通红,浑身哆嗦:“杏花娘你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什么叫“生个大病”,哪有这样说话的!
杏花娘撇了撇嘴角,装,作!嫌话不好听你还往家里什么病的好的都扒拉,自找的!
正想再说些什么火上浇个油气气她,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一声怒吼:“你这个天天就知道叨逼叨的臭婆娘,早饭烧好了吗?!又去瞎嚼舌根!是不是非得老子打断你的腿,割了你的舌头?!”
杏花娘肝胆俱裂,回头一看,站在屋檐下的果然是她家男人王大牛。他双手抄在袖子里,满脸的横肉一抖一跳,显然心情极其不好。
“哎哎,这就回去做。”杏花娘不敢多说,转身连忙去厨房烧饭。
方六婶冲着杏花娘的背影连连唾了几口,气不顺的回屋了。
一直拥着被子坐在炕上的方菡娘,掀开被子,手脚麻利的溜下炕来,给方六婶连磕了三个头。
方菡娘虽然来自现代,但她自小就看遍人情冷暖,知世故而不世故,没有那种不合时宜的看不起古代人的自傲。对于帮助她的人,她更是深深的记在了心里。尤其是现在,她知道对于食仅果腹的方六叔家,给自己治病,收留她们姐弟三个,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这是天大的恩德。
“哎你这孩子。”方六婶刚进门就被方菡娘的架势给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方菡娘。
“六婶,这几天多谢你跟六叔还有茹娘姐姐的照顾。”方菡娘坚持不起,又磕了个头,“我们姐弟三个给您添了大麻烦,这份恩德,我们牢牢记心里了。”
方六婶急的不行,给屋子里做针线的方茹娘使了个眼色,一起强行将方菡娘架了起来。“菡娘你别听杏花娘那个满嘴跑马车的瞎白话,好好养病,别多想那些有的没得!”
一直陪着小明河在屋子里玩耍的方芝娘方明淮也凑了过来,有些懵懵懂懂的看着长姐。
方菡娘心里叹了口气,越发感激方六叔一家待她们好,脸上带上了几分笑:“六婶,我已经好的差不多啦。老赖在六叔家也不像话……”
“什么不像话!”方长庆掀开门帘,拎着刚换来的小半布袋子米粮,脸上有些不高兴,“你就当六叔家是你自己家就行,好好住着!”
方菡娘这个身体向来黄瘦,小小的脸颊越发显出那黑黝黝的大眼睛。她大大的眼睛盯着方长庆,眼里满满都是真情实意:“六叔,你们一家待我们姐弟三个极好,我们是知道的。但正因为知道,我们也不能厚着脸皮再待下去了。”方菡娘眼神落在方长庆手里提着的布袋子上,苦笑道,“六叔,六婶头上那只银簪子,给我买完药,剩下的钱只够换了这些米粮罢?”
方长庆一滞,下意识的看向方六婶头上簪着的木钗子,愧疚一闪而过。
这是媳妇最后的陪嫁。今年天气先是大旱,又是大寒,他们庄户人家靠天吃饭,老天爷不给饭吃,粮食几乎颗粒无收,今年差点被逼的断了粮。这几个可怜的孩子又不能不管,药要买,饭要吃,一笔笔的都是钱啊。
方六婶反而板了脸:“你这孩子,不要管这么多事。只要有我们一口,就肯定少不了你们一口。”
方菡娘笑笑,眼眸中神采飞扬:“六婶,你们对我们姐弟三个的好,我们永世不忘。我们姐弟三个,是方家子孙。即便奶奶将我们赶出家门,但他们也不能剥夺我们这一房该有的家产。这事任去哪里都是这个理。虽然我年龄小,我还是记得我爹我娘给留了不少东西的……说起来,我爹我娘奉养二老这么多年,现在我娘病故,我爹失踪,他们霸我们姐弟三个家产也就罢了,大冬天的赶我们出来,断我们一房的生路哪还有半分亲情可言啊。”
大概是这具身体遗留的对家人的感情,方菡娘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落,啪,啪,一滴滴落在地上,仿佛千斤,却又溅不起半分尘土。
真是傻子啊,那样的家人,为了他们难过简直就是浪费感情啊。
方菡娘不在意的用袖子抹了把脸,面黄肌瘦的小脸上笑容肆意坚定:“既然这样,他们就不要怪我闹得不好看了!”
正文 第四章 保娃吧
方田氏这几天心情特别好。
二儿子家的那几个讨债鬼,终于从这个家里消失了,她的厄运终于能彻彻底底结束了。
可别说,这几天,她觉得一直闷闷的胸口彻底舒坦了,耳朵眼里的嗡嗡声也没了不少,腰不疼腿不酸了。可见以前的不爽利都是被那几个扫把星给克的!
方田氏越发觉得自己把二房那几个讨债鬼从家里赶出去是非常聪明的一件事。
至于天寒地冻,几个孩子年龄小又体弱少衣,离开家怎么活,方田氏根本不考虑。
甚至她心里某个阴暗的角落,还暗搓搓的期待这几个孩子最好全死在这场暴风雪中才好。
方田氏这一辈子生了三个儿子,临老又生了个闺女,老伴健在,儿女双全,方田氏搁哪个村都称得上有福气的。
方田氏却不这么觉得。
她非常厌恶自己的二儿子方长庚。
方田氏怀二儿子方长庚的时候,村尾的孙寡妇原本跟她没什么交情,可自从她怀了这胎,孙寡妇隔三差五就拎着点东西上门来找方田氏唠嗑。方田氏虽然看不上孙寡妇,但她这一胎怀相极差,县城里的大夫都再三叮嘱她要小心养胎,最好连炕都不要下。方田氏在家着实要闷出鸟来了,有孙寡妇时时走动说说话什么的她还是勉强愿意的。虽然方田氏跟孙寡妇话不投机半句多,但也总比一个人日日闷在炕上做针线好。
结果有天天气不错,方田氏难得托着大肚子从炕上起来在院子里遛弯,听到几个闲着没事的老娘们在隔壁门口石头上坐着嚼嘴皮子,她这才知道,自家男人趁自己怀孕了,竟然跟村尾那孙寡妇勾搭上了,还打算把孙寡妇接进门来!
方田氏气的差点晕过去。
寒冬腊月的,方田氏挺着个大肚子把自家男人堵在了孙寡妇门前。方田氏双眼赤红,站在孙寡妇门前唾液乱飞,破口大骂,从孙寡妇的爷爷一直骂到孙寡妇死去的男人,又骂孙寡妇断子绝孙,死后没人供奉香火什么的,永世做个孤魂野鬼。
村里人磕着瓜子乐得围观看个热闹,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把偷腥的方中有跟孙寡妇臊的头都抬不起来。
最后孙寡妇被骂恼了,梗着脖子大吼:“你真当你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呢?!俺中有说了,等你生了,这孩子就给我养!”
这话可不得了,方田氏没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呢,自己男人就把他送出去讨别的女人欢心了!
怪不得那孙寡妇老提着东西来家里看她啊,原来是来看人家定下来的孩子的!
方田氏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嚎出了一句:“我让你养孩子!我他吗让你养个屁!”
她单手成拳,狠狠击向自己腹部。
围观的村里人被吓了一大跳,他们虽然爱看热闹,但没有爱看闹出人命的,几个离得近的反应快的,连忙去拦着挡着。
但是方田氏动作又快,他们怎么说也是离着有几分距离,方田氏的拳头到底是捶在了自己肚子上。
当即她就痛的哀嚎一声,晕了过去,身下渗出了大片血渍。
村里人被吓得不行,连忙将人送回了家,又喊了村里最有经验的接生婆去帮忙看看。
而这孙寡妇虽然有几分奸猾,但也没想过要搞出人命。她被方田氏身下大片大片的血吓丢了魂,竟是被魇住了般,当天晚上就神志不清的发起了高烧,嘴里一直喊着“孩子,我的孩子”。
这话传到罪魁祸首方中有耳朵时,方中有被吓了个不轻。
此时方田氏已经熬了一整夜,孩子依然没有影子,大盆大盆的血水被人从屋子里端了出来,倒在了外面。
方田氏哀嚎的声音也小了很多,她实在是没力气了。
接生婆擦着汗从屋子里出来,看了一眼在堂屋里打瞌睡的方中有:“估计是不行了。娃胎位不好,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吧,我尽力。”
“肚子里的,是男娃还是女娃?”方中有迟疑的问。
“八成是男娃。”
方中有一个激灵,冷汗从头上流了下来,他吞吞吐吐道:“保,保娃吧。毕竟也是一条命。孩他娘肯定也会这么选的。”
“哎好。”接生婆摇着头进去了。
庄户人家对孩子其实并没有对婆娘那么看重。毕竟孩子这胎没了,再怀就是了,对他们这些穷苦人家来说,婆娘可不是那么好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