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娘只觉无语的很,这姑娘还没忘了之前的小口角呢。她只道:“只要你别动手动脚,我就是闲的无聊也不说你。”
钱大丫横了方菡娘一眼,又想争她刚才只是“轻轻的推了一把”,还未开口,就看到村口那棵大歪脖子树下面,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在那吆五喝六的玩骰子,里面赫然有方菡娘的三叔方长应。
别看钱大丫在方菡娘面前有些横,在这些风评不是很好的村里小混混面前,却是怂的很,她拉了拉方菡娘的衣袖——这次好歹知道留了力气,只轻轻的那么一拉:“那是不是你三叔?他怎么跟人赌起来了?”她说的很小声,唯恐被那些人听到。
方菡娘也有些吃惊,赌这个东西,从古至今都是被人所鄙夷的,方长应这是玩玩还是染上瘾了?她奶奶方田氏知道吗?
有看热闹的人也看到了方菡娘跟钱大丫,嬉笑着跟方长应说:“那不是你二侄女么,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方长应正赌的眼红,闻言头也不抬也不理会,只是掀开骰盅一看,又输了,不由得怒气横生,啐道:“扫把星一个罢了,见她就没好事!”
赢了钱的人里有个叫独眼老赖的,当然这人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只是他年轻时惹了事被人弄瞎了一只眼,灰溜溜回了乡,在村里横行,行事倒是越发泼赖起来,所以人称独眼老赖——他赢了钱就有些志得意满,洋洋得意,就故意气方长应:“谁说的,她一来我就赢了,我看你这小侄女啊,分明是小福星才对。只是跟你八字不合,故意克你,哈哈哈哈。”
众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方长应被人笑的怒火越发高炽,猛的站起来,大步冲向方菡娘,抬手就要打方菡娘。方菡娘早已不是往日的方菡娘,她不会呆滞的任打任骂。
方菡娘灵敏的躲过,圆目怒睁:“三叔你犯什么毛病!”
钱大丫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什么叔叔,哪有上来就要打人的。
赌徒最讨厌听到的字,无疑就是“输”了。方菡娘无意中喊出的“叔”字正好跟“输”同音,方长应怒急:“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扫把星!”
骂着又要上脚踹,幸得有看热闹的村人边劝边拦住了,方长应这才骂骂咧咧的转身走了。
钱大丫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吓的瑟瑟发抖,方菡娘还得反过来安慰她。
钱大丫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抚着胸口:“你三叔咋是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他要杀了你。”
方菡娘面无表情。
她也在怀疑她上辈子是不是抱三叔他孩子跳井了?
方才那红着眼的模样,要是没人拦着,她真的不怀疑方长应会打死她!
方菡娘心中苦笑,她这个原身的亲爹,到底是怎么当人儿子,当人兄弟的?怎么他的至亲个个都要致他的孩子于死地呢?
等方菡娘回了家,发现方长应又不知道发什么疯,站在二房单独的小院门口指着院子里的方芝娘破口大骂,不时还狠踹一下小院的木门,一副想冲进去掐死方芝娘方明淮的模样,木门摇摇欲坠,六岁的方芝娘搂着四岁的方明淮吓得抖成一团,哭都不敢哭出声。
方菡娘一看这样,只觉得惊恐愤怒直接将她整个人淹没,整个人几乎失去了理智!冲上去用尽全力一把把方长应推开!
方芝娘方明淮见姐姐回来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两人抢着给姐姐开了门,躲到了姐姐怀里。
方菡娘沉声道:“芝娘你带明淮进去!”方芝娘哭着点点头,带着方明淮进了屋门。
方菡娘环顾一圈小院,最后拿着竖在院子里的小铁锹就冲了出来,咬着牙就要往方长应身上砸。
方长应被唬了一跳,狼狈的躲过,虽然他是个大人,体能比尚还是孩童的方菡娘好的很,但向来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方菡娘这不要命的打法即便是身体灵活的方长应,衣服也被铲破了好几道。
这也就是冬天衣服厚,若是夏天,绝对会被方菡娘铲下几块肉来!
方长应一边躲一边狼狈惊恐的喊:“你这扫把星疯了是不是!”
来后院摘菜的方田氏恰巧看到这一幕,吓的菜篮子都掉到了地上,冲过来一边哭喊着一边骂:“你这个丧天良的白眼狼,竟然想杀了你亲叔叔不成!”
方菡娘方才走了很远的路,再加上这泄愤的一顿追打,这具身子很快就力竭了,她握紧铁锹,有些站不住,仍然死死的盯着方长应,一副想要弄死方长应的模样。
方田氏一时吃不准方菡娘的态度,只觉得方菡娘的模样是发了疯狗病,她心惊胆战的扶着气喘吁吁的方长应,瞪着方菡娘:“你这个小畜生,你发什么疯!”
因着动静太大,不少邻居闻声出来张望,竟看到了这样一场大戏,都颇有些八卦好奇的伸着脖子看。
方菡娘全然不在乎别人或厌恶或惊恐的目光,冷冷一笑:“当然是打死你那个赌红了眼就拿我姐弟三人出气的好儿子!”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叫魂
方田氏心下一惊,来不及再问方菡娘,拽着方长应的胳膊:“你又去赌了?!不是答应了娘,不再去赌的吗!”
方长应躲躲闪闪,被方田氏逼急了,不耐烦的甩开方田氏:“哎呀,娘你好烦,别听那小畜生胡扯,我就玩了那么一下,大过年的,消遣一下,随便玩玩。”他甩臂间碰到了伤口,脸色一变,唉呦一声捂着胳膊,摸了一手血!
方田氏心疼儿子的伤势,又想起方才方菡娘的疯狂,回过头来怒骂:“你三叔就算赌,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小畜生,今天还拿着这铁锹打你三叔,下次是不是就要拿着这个打我了!你竟然敢对长辈出手,这事到哪里都没理!就算我打死你都是轻的!”方田氏越说越气,越想越怒,她瞪着通红的眼睛,怒视方菡娘。
方菡娘毫不畏惧,冷笑着骂回去:“奶奶你是不是得了痴呆,县太爷前些日子刚说不许你拿长辈身份压我,你是不把县太爷的话当话了是吗!”
方田氏见方菡娘竟然敢骂自己,当即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然而一想之前县太爷的话,县衙里阴沉沉的森严一下子压到了她身上,那股子怒气被惊的四散无踪。
方菡娘握起铁锹,指着方长应骂:“你这随便玩玩,输了就拿我姐弟三人出气?!方才在村口要不是有人拦着,恐怕你就打死我了!结果现在还想再拿我弟弟妹妹出气!我方菡娘还不如先把你打死,再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口,好去地下跟我那爹娘说一说,他的至亲是怎么欺辱他们的三个儿女的!”
方菡娘声音凄凉,几个邻人一想方才方长应那副疯狂凶狠踹门的模样,心下也是恻然,不由得劝说:“好了好了,大过年的,菡丫头别说死不死的。你小叔刚才不过是输了一时迷了心窍,你这气也出了,赶紧家去看看弟弟妹妹吧。”
方菡娘不再说什么,只拿着铁锹往地上一插,恶狠狠的瞪着方长应。
方长应这一恐一惊,心底那股子输了的火气早就散没了,现下里胳膊实在疼的厉害,身上也有几处大概是被刮红了,他骂骂咧咧几句,捂着伤口灰溜溜的回屋了:“娘,我先去包扎!”
方田氏实在担心儿子的伤口,但方菡娘那副不要命的模样也是让她有些后怕,她啐了一口,骂了一声“小畜生”,也追着儿子去了。
这事让方菡娘心力交瘁,她握着铁锹站在原地站了半天平复心绪,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屋。
屋里昏黄的烛光下,方芝娘方明淮两人正缩在炕上,一脸惊恐的抱在一起。见是大姐进来,这才松了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张着手喊“大姐抱”。
方菡娘心痛的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细声哄了半天。
方芝娘抽噎着讲方才的情景:“……三叔从门前过,我带着淮哥儿在院子里玩,喊了他一声三叔,他就突然发起疯来……”
方明淮还是有些惊恐,抓着被角不肯松手:“大姐,三叔好凶!”
这是孩子对死亡威胁最直观的恐惧。
方菡娘心里将方长应骂了千百遍,又细细的哄了半天,只是方明淮到底年龄还小,从前底子没打好,这段时间虽然补回了些,终究还是有些弱,这一番惊吓,倒让他半夜发起高烧来,烧的迷迷糊糊,翻过来倒过去就重复一句话“三叔不要杀我们”。
就连年龄较大的方芝娘,也被吓得有些恹恹的,无精打采的样子。
方菡娘简直恨透了方长应!
她匆匆穿上衣服,半夜不好找板车送去县城看病,只得敲开瘸子李的门,央他出诊。
瘸子李原本一肚子火气,但见是那个方家可怜的姑娘,见她一个小姑娘,黑灯瞎火,漏夜前来,肚子里的火气也不忍心对着小姑娘发了,听说是高烧,抓了些针对高烧的药材,随她家去看了下方明淮的情况,说是孩子年龄小,神魂不稳,吓掉了魂,惊惧过度导致的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