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里分家,老方头见方长庆没少给二房撑腰,再加上今天这乱子心里颇有些不快,言语间就有些不耐烦:“老六啊,你来有啥事啊?”
“跟您商量下给二房起炉灶的事。”方长庆老实道。
因为二房,这两天他们过的都鸡飞狗跳的,方田氏刚想张口骂,想起大孙子方才刚嘱咐过的话,又憋了回去,心里不痛快极了。
小田氏却是想起方菡娘说要下老鼠药的事,心里一哆嗦,想着赶紧搁开也好,连忙开口道:“这是个正事,当家的,你这几天反正也没事,去帮下忙呗。”
方长庄闷声应了声。
老方头也烦了,吧嗒吧嗒狠狠抽了口旱烟:“今天就去起!早把炉灶起起来早完事!”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把炉灶起起来才算是正式分了家。
说这起炉灶,一般殷实点的人家都是用大青砖垒的,而没钱的人家,就拿茅土做的土砖垒。
这活不算难,庄户人家都能干会儿。
大房不情愿的出钱买了些料材,拿着热水和了土坯砖。老方头,方长庄,以及过来帮忙的方长庆三个壮劳力,撸起袖子,就在二房茅屋旁边,手脚麻利的垒了起来。
他们先把生火的炉心垒好,又顺着形状垒出了灶台,烟筒。不一会儿就出了灶台的雏形,剩下的就是再加固细节罢了。
方菡娘在门口看了会,去厨房烧了壶水,拎出来给三人一人倒了一碗水,放得稍凉点,才给三人端了过去。
正渴了的三人一饮而尽,方长庆直夸方菡娘懂事,老方头瞥了一眼方菡娘直皱眉。
老方头跟方长庄垒好灶台就不想再整别的了,方长庆皱了皱眉,道:“大伯,长庄哥,这大冬天的,再给孩子垒个防风墙呗,又不费事;还有那茅房,先给垒的简单点,好歹给起出来。这天寒地冻的,大半夜孩子起个夜还得跑老远,忒不方便。”
老方头有些不愿意,方长庄却是想起大儿子说的话,拉了拉老方头的袖子,使了个眼色。老方头这才不情不愿的道:“那行吧。”
三人忙到天擦黑了,才垒完一堵粗糙的土坯墙,紧挨着二房的茅屋;又在另一侧垒了个茅坑,一圈小墙将茅坑围了一圈。小小的,看上去倒也不错。
老方头跟方长庄都回前院去了,方长庆又嘱咐了几句明天让方菡娘多拾些粗点的树枝,他得空就过来给围篱笆。
方菡娘眉开眼笑的应了。
方菡娘从小就属于那种领地意识特别强的孩子,或许是总是在失去,拥有的太少了,所以对自己的东西都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念。
现在她有了专属于她们家的灶台,别提多满足了。
过几天等篱笆一围,那二房就是她们家专属的小天地,想想就太美了。
方芝娘跟方明淮在屋里也听到了方六叔的嘱咐,连连跟大姐表示,明天也要跟着去捡树枝,帮家里的忙。
方菡娘想了想捡树枝也不是什么重活,这些日子俩孩子都过的心惊胆战的,带他们出去散散心也不错,随即便点头同意了。
正文 第十六章 这些都是钱啊
到了第二日一早,方菡娘照旧早早起了床,喂过鸡,又摸了一枚鸡蛋,在新起的灶台上做了一顿热乎乎的早饭。
方菡娘手很巧,她给方芝娘梳了两个小小的丸子头,实在没有红头绳,便拿红布条扎了扎,喜庆极了。方菡娘倒是想给自己扎个马尾,然而她刚扎好精神的马尾辫,小明淮就笑得跌滚在炕上,身为姐姐的一颗心简直受到了挑战,只得飞快的给自己又扎了个跟芝娘一般的发型,在芝娘的强烈要求下也扎上了红布条。两人远处一看,就像是喜庆的一对娃娃。
我今年才九岁,才九岁,才九岁,我现在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小萝莉。
方菡娘不断的这般心里安慰自己,这才克服了装嫩的心理障碍,头顶着红布条,牵着弟弟跟妹妹,拿着几个麻绳去后山捡树枝。
冬天山里的枯枝败叶特别多,方菡娘手上包了块麻布,在雪里扒拉了半天,又掰扯了不少灌木,才整理出了一捆粗壮些的树枝。
方菡娘又给芝娘明淮整理了些干枯的细树枝,给两个孩子仔细的扎了一小捆,让他们拖在地上拖着走。
拖到村口的时候,一群孩子正在村口的荒地上做游戏,见方菡娘姐弟三人背着树枝过来,嘻嘻哈哈的拍着手围过来唱起了儿歌:
“没爹又没娘,方家姐弟仨。爷奶赶出门,整天没有家。吃糠又咽菜,大家笑哈哈!”
“……”
方菡娘听了简直无语,这特么谁这么无聊,就这么粗糙的文化水平还敢编了儿歌来编排人。
结果方菡娘姐弟三个还没说什么呢,一个少年跑过来挥着双臂驱赶那些孩童,大喊:“你们胡说些什么呢,走走走,别处玩去。”
正是成正材。
有个孩子哈哈笑着躲开成正材的驱赶,笑道:“正材哥,你咋老护着方家那丫头,是不是看上人家啦!你这样,钱家胖丫可是会吃醋的!”
成正材的脸轰的一下变得通红,他低吼:“滚滚滚,少胡说八道!”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笑着跑开了。
成正材有些局促的站在方菡娘面前,头也不敢抬:“菡娘,你,你别听他们瞎胡说。都是乱编的……”
方菡娘点点头,笑了笑:“没事,谢谢。”
这些小鬼也太早熟了,方菡娘不禁心里感慨,这才几岁,搁现代就是上小学的年龄,就开始喊什么看上不看上的了。
成正材见方菡娘这不在乎的样子,心头竟有几分怅然若失,只是少年现在还不太懂得这种情绪的意义,眼睁睁的看着方菡娘带着弟弟妹妹离去。
方菡娘姐弟三人回家卸了树枝,又往山里去继续搬运,这般来回跑了两次,方芝娘方明淮到底是年龄太小,累得倒炕上起不来了,方菡娘便嘱咐两个孩子在家休息会儿。
方明淮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方芝娘还有些挣扎:“大姐,我想帮你……”
方菡娘摸了摸方芝娘的头发:“你在家帮大姐照看下淮哥儿,等晌午了大姐回来给你们蒸包子吃。”
方芝娘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方菡娘活动了下疲累的肩膀,看了看阳台上晾晒着的野红梅,已经微微干了,不禁又高兴了几分。
她往火炕里填了些柴,封好炕口,让火不是太旺免得烫到炕上的芝娘明淮,又可以持续烧好久。
方菡娘背上背篓,拿了个麻布做的大袋子,从屋里角落找出一把以前她爹特意找人给她定做来玩的铁锹,又去了仙女山那处人迹罕至的山坳。
这次她有备而来,带了工具,就不信挖不出她的天门冬来!
方菡娘干劲十足,找了根树枝将草药上的积雪打落一二,往手上呵了口气,牟起劲来开始小心的铲天门冬。
天门冬的草叶较多,可以入药的部分是它的块根,但挖的时候又需要小心,不能伤了块根破坏药性。方菡娘这具身体的力道一时没控制好,接连挖坏了两棵后,这才渐渐娴熟起来,挖的越来越快。
冬季的冻土极难挖开,方菡娘这小身子骨挥着她的小铁锹挖了近两个时辰,这过才挖了一背篓,她怕块根冻坏了,又拔了不少茎叶铺盖在天门冬的块根上,防冻防寒。方菡娘收了铁锹,休息了会,又去捡野梅花,整整收了一麻袋,这才满意的一手拿着铁锹,一手拖着麻袋,肩上还背着背篓,一步一步的往家走去。
累吗?当然累。她这具身体不过才九岁,搁在现代正是在父母膝下嬉闹玩乐的年纪,却要早早的用稚嫩的肩头担起一个家的生计。
苦吗?当然苦。由什么都智能化的现代穿越到闭塞落后的古代,别提什么珍馐美食了,填报肚子都是个问题,不仅要操心操力,还要每天弓腰劳作。
可是,累又如何,苦又如何,上天给了她一次新生的机会,她便会牢牢抓住,不管累也好苦也罢,她方菡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生活想压倒她,她偏不倒!压她三分,她便韧上五分!
方菡娘咬着牙,弓着腰,一步一步的离家越来越近。村头有几个小孩看她这狼狈样还拍手嬉笑她,有几个冬日里闲着无事,嗑瓜子磨牙的妇人“哎呦”一声,高声道:“菡娘啊,你这是饿傻了吧?怎么背了一篓子老虎尾巴根?那东西可不是吃食。”
方菡娘也不说话,她怕一开口就泄了力气。
那几个妇人便窃窃私语起来:“真可怜啊。”
“我们家柱子比她还大一岁呢,都没这丫头能干。”
“是啊,底下还拖着两个小的,家里长辈也不管,不能干还能怎么办……”
方菡娘听着她们的议论没有吭声,勉力背着那一篓子天门冬块根进了家门。
她放下背篓瘫炕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方芝娘懂事的很,连忙给姐姐倒了碗热水递过去。她爬到方菡娘背后,小手捶啊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