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不再问,问也问不出来。她不怕等待,如果有个确切的期限,她也不是等不起。最怕的是等待无尽头,时间也荒芜。
时间会冲淡一切,却不会冲掉一切。它会留下一根细小的刺,在某个突然的时刻,这根刺会突然浮出水面。
她每天坐在沙发上,痴痴地望着电话或者门。
从天边破晓到日薄西山,从希望到失望,大抵人生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总是满怀期待,到最后心如止水,晴天和风雨都是一个样的。
“妈妈,我和纯子酥回来啦!”儿子清亮又不失软糯的声音。
是赵纯和孟书言。
自从关鲲凌不见后,他们就分开住了,赵纯又搬回了他原来的四合院。又回到了那时候,他们是邻居,他会爬墙来她家给她做饭。
一样,又不太一样了。
这时候已经十一月了,天气逐渐转凉,四合院里银杏树,都快要变得金黄,这是分季节的。正如她的肚子,也是逐渐大了起来。
大到,她很想阻止它的速度,她怕她的孩子等不到父亲回来。
孟书言穿了一套秋天的衣服,裤子是长的,貌似变高了不少,看起来腿也长了。刚说他好像高了不少,可是当他走到她身前,却发现他还没有她的大腿长呢。
到底是个孩子。
孟书言看着妈妈圆滚滚的肚子,伸出小手摸了摸,仰头道:
“妈妈,你进去坐嘛。”
这是怕她站着累到。
好孩子。
“田桑桑,你又站着干啥?”赵纯吓了一跳,咋咋呼呼的,伸出一只手虚虚地扶她。
他的手里还拿着刚买回来的一些肉。家里的院子里种着菜,普通的菜他们很少出去买。鸡鸭也养着,就是偶尔要买猪肉羊肉牛肉以及一些干货,才会出门。
田桑桑无奈摇头,肚子越来越大,赵纯和孟书言总是紧张过头。她真是觉得烦躁无奈。可转念一想,能紧张她的,现如今只有他们两人了,不然还有谁呢?
痛并快乐着,不外乎如此了。
赵纯把菜放在桌子上,眼尖瞥到了一盘龙眼。他什么时候买龙眼了?
这时候龙眼在南方逐渐减少了,京城这里更是少之又少。而桌子上的龙眼,很像是新鲜采摘的,带着一股秋天的龙眼气息个头十分饱满,透着的清香他都闻到了。
孟书言才不知道这些,有东西他就喜欢嚼一嚼。他拿起一颗龙眼,淡定地剥了壳,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儿了。
“你哪里买的龙眼?”赵纯惊愕地问。
“今天出门时街边买的,正好有人挑担子,让我给遇见了。”田桑桑道:“别说,这龙眼真的很新鲜,你尝尝就知道了。”
赵纯也没客气,拿起一颗剥壳尝了尝味道,眼睛倏地亮起。真是十分新鲜。
心里觉得奇怪,他也没想多问,提起袋子进厨房忙活去了。
田桑桑忽然扳住他的肩膀,“你这身上怎么带点红?”
像口红沾上去的。
赵纯低头一看,想起还有这茬子。
他几欲作呕,眉头狠狠皱着。
“我在路上遇到贾文秀了……”
“哦。”田桑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她已经不稀奇了。
可赵纯稀奇啊。
以前贾文秀一直对他看不上眼,突然之间投怀送抱,真是弄得他快吐了,直接闪老远,不幸的是衣服仍旧被蹭到。
515 心碎的噩耗
那是一个阴天,暴风雨之前,空气是一种沉闷的死寂。
还没到饭点,赵纯不在。
桌子上摆着茶水点心,田桑桑捻起一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吃着,边吃边思考,这是她的习惯。脑子在慢慢地运转,桂花糕是什么味道她都不太清楚,只是机械地嚼,嚼啊嚼。
鲲凌不在后,店里几乎没人看了。之前她还能看一会儿,如今月份越来越大,她站久了腰就疼,客人不少,一站着就没坐下的机会了。
赵纯有时没事,会去店里帮忙,但他不是经常没事。
所以,她得招工了。
明明才是下午,客厅里却透着寂静的幽暗,让人以为这是到了晚上。最近的天气就是如此,很久没下雨了,看来这是要下场大雨的节奏。
田桑桑在心里想着。
“砰砰砰……咚咚咚……”
慢慢的有敲门声传到田桑桑的耳朵里,很奇怪的敲门声。
不热烈,也不轻缓。
田桑桑心里一喜,立刻从沙发上起来。
她的手扶着肚子,几步走到门口,差点要热泪盈眶。
站在四合院中,抬头看着方寸之上的天空,乌云密布又轻轻流转,好像正在往两边散去。分不清是幻象还是现实,她只知道,太阳要出来了。
她盯着院子外紧闭的大门,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溢满心口。
赵纯有钥匙,从不敲门,儿子不可能这时候回来,难道是。。。鲲凌吗?可鲲凌不会敲门的,她会直接跃到墙上。那么那么是谁?江景怀!
是了,是他,只有他!
隔着门,看不到外头,心早已飞出。
用力地咬了咬下唇,田桑桑低眸看了一眼。身上的裙子很整齐,她还是忍不住理了理。加快脚步往前走,其实也快不了多少,毕竟身子已然是臃肿的。
从这里到大门,路过枣树,路过银杏树,路过菜地。这条路,她走了无数遍,来来回回,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么长这么短,这么百感交集。
她拉开门栓,故意问道:“谁啊?”
欢喜中夹杂着一丝怯弱,那几欲要脱口而出的三个字没说出口,九分期待,一分命运。谁都无法把握的命运,她愿意留一分给它。
声音里的轻快已经透露了她自私的心情。
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的表情凝滞了下,又很快恢复了笑脸:“大伯母。”
又往她身后看去,惊讶:“二哥。”
大伯母和江景山一起来的。江景怀在家里排行老二,人如其名,是个高大壮实的男人,人挺憨厚的,一双黑眸清澈,炯炯有神。
这是田桑桑往常对他的印象,但此刻不是如此,二哥的眸色很重很重。
“今天是什么日子呀?”她笑了笑,热情地招呼:“你们快进来。”
大伯母和江景山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跟着她走了进去。
走了几步,田桑桑停下脚步,忽的转头:“二哥!”
这是二哥啊,和江景怀一起出任务的二哥,和江景怀一起去边境的二哥。
他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一步都等不了,她不想继续走,眉开眼笑:“二哥,你回来了。”
“那景怀也回来了吧?”
“怎么连个信都没有,我在家里都快担心死了……”
“终于是回来了。”
“但他怎么没跟你回来呢?”
即便怀孕了,脸变圆了,可她还是漂亮啊。白里透红,面若桃花,笑起来时眼睛弯得像月牙。明媚如初,能吹散这密布的阴云。
江景山发誓,他真没见过这么柔和这么漂亮的孕妇,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敢面对,越说没法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大伯母背过身,悄悄地抹了把泪。
“啊,我知道。”田桑桑拍了下脑门:“他是去看我公公婆婆了。”心里吃味起来,父母最重要,才轮到妻儿,不然他为什么不先来看她?
“桑桑,你太激动了。”大伯母忍不住出声:“先别急着,你听我们说……”
田桑桑脸上的欣喜倏地退去,点头又摇头。
这是想跟她说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看她?
“大伯母你们还是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他回来了,这没什么好说的了。”
“谢谢你们跑这么一躺,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
她自言自语,“这阴天都快下雨了,你们进来坐坐,等下如果下雨了也没关系,我家里有雨伞,你们带两把回去,这样就不会被雨淋到了。”
很轻很柔的语气。
她的状态实在是反常,欢喜和忐忑都那么明显,可能已经窥到了什么。
大伯母实在不想说出口啊,不想做这个恶人。
一旦她说出口了,对面的人会怎么样?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如果瞒着不说,才是对她最不好的做法。到时候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越来越瞒不住,临近生产,才是危险的。这个京城就这么大,一有点风吹草动,哪里能瞒得住呢?
“弟妹。”江景山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有力度,让人不容忽视。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
“你不要说,先进来吧,可能很快就要下雨了。”田桑桑早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常,只是一直让自己不要去在意。
大伯母忍不住先哭了起来,捂着嘴背着身不让自己发出哭声。她也是早上才知道这个消息,从上午到现在,都没忍住哭泣。那也是她侄子,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好青年,怎么说没就没了?
“弟妹,对不起。”江景山站着没动,身体笔直,目光庄严肃穆地落在她脸上,一字一句,都说得堪比仪式:“我对不起你。我没照顾好景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