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大夫和董总督都已经离开,只剩下裹着手臂的王醴坐在那里饮汤药,孟约一见王醴便扑上去问:“师兄,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受伤,我看看伤口怎么样?大夫怎么说的,什么时候能好,你疼不疼,要不要给你炖点什么补一补?”
“年年,我无事。”王醴笑着安抚孟约,“莫怕,过几天就好,小伤罢了。”
孟约仔仔细细看王醴面色,确定王醴是真的没大碍,这才一颗心放回肚里,同他一并坐在宽大的禅椅上虚虚抹把汗说:“你们事着大了人人马去查赌档,怎么还能负伤归来呢?”
“并不纯粹是个赌档,还事涉风水玄学。”
“哈?”《三醮》明明是本纯粹的架空历史,科学发展啊,除了穿越这个不科学的,并没有什么风水玄学事故事呀。
“这跟你受伤有什么关系。”
“神神鬼鬼的行当,总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王醴本来不用受伤,这是为拉董总督一把,他要不拉,董总督说不得得命丧在奇门遁甲中。说是奇门遁甲,让王醴这样术数学得好的人来说,无非就是各种算法加上机关,根本不存在什么玄奇。
孟约:幸好,真要搞出什么玄学来,我就要怀疑《三醮》分类在历史言情是个极大的错误。
“那你好好歇几天,衙门的事暂时先让左右司事处理。”孟约朴实非常地觉得,人受伤了就得好好歇歇,补一补,不把身体补回来,绝对不可以说工作的事。
王醴拿小甜甜向来没办法,自然只能应她:“好,听年年的。”
次日,王醴着去衙署请假,仆从回来时,给王醴带回来个人,正是从赌档里提出来的风水先生金锦渊,一见到王醴便道谢:“若非王司使与董总督,我这不知道要被他们关到什么时候去。他们抓了我徒儿,我委实不敢妄动,不然凭他们怎么可能关得住我。只是不想,我那徒儿竟抛下我自己逃了,这事却真没处说理去。半道上捡的徒弟,果然不牢靠,罢了,总是一条人命,脱出去总比把命丢在那里强。”
金锦渊是风水玄学行当里名头响当当的人物,出身风水世家,据说当年太祖建紫禁城时,就是金家祖先给看的风水。一代一代传到金锦渊手里,金家再次大放异彩,金锦渊也被认为是行当里顶顶尖的人物。
“金先生言重了,你也早些回家去吧,据我所知,金先生的家人找你已经有好几年。”王醴说着便要送客。
金锦渊却摇头笑道:“我倒是想回去,不过除身上的衣裳脚下的鞋,我们都没有。只能先在司法厅求个落脚处,却不必王司使过问,衙署里的差官已经帮我安排好。”
王醴闻言颔首道:“如此倒不必着急,金先生的家人想来应该很快会到济南,到时候金先生自可与家人好生团聚。”
“也只能如此。”金锦渊也看出来王醴不欲与他多言,话音一落,金锦渊便起身与王醴告辞,“咦?”
“金先生?”
金锦渊皱眉端详片刻道:“王司使这面相,竟有些奇怪。”
王醴也是不用上差,闲极无聊,便随口一问:“哪里奇怪?”
“恕我直言,以王司使天地人三格,一生亲缘一目了然,却闻说王司使娇妻爱子,家庭和睦,家景安泰。”金锦渊是真有几把刷子的,绝对不是那种张口胡来的江湖骗子。说风水玄学有点玄,说易理术数就好理解了,就像卢昆阆身兼神棍与术数大家一样,金锦渊也同样是位术数行业的大佬。
哪怕金锦渊不好听的话都没吐,王醴也能听出来,自他幼时,便听人掐算过,道是他这一生“富贵煊赫尽有,只不过……无亲族可依靠,无子嗣继家业,无妻子伴终老,”。还有一些话则更难听,王老夫人不待见王醴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觉得王醴克死了独子。
金锦渊掐算片刻说:“想是王司使命中有贵人相助,合该迈过这个槛,望王司使善加珍视。”
金锦渊临走还送给王醴一方布满金星的青金石小印,金锦渊走后,王醴只略一寻思便得出结论——我这一生中最贵的那位贵人已经下嫁于我,自然不会是别人,只有小甜甜。
结果中午吃完药小憩时,忽入梦境。
在梦境中,王醴身在泛园,似乎是旧时的泛园,因为现在的泛园早已经因为同孟约成亲而大有改变,更别提阿雝阿雝三猫四狗带来的种种变化。梦境中的泛园没有扩建,也没有猫窝狗屋,更没有四处铺着软软的地毯,通电铺暖,浴室也没贴瓷砖,没有抽水马桶,没有淋浴设施。
王醴鲜少回想从前的事,倒不是什么往事不堪回首,而是眼前的日子过得舒坦,谁闲着没事会追忆过往。
在王醴以为他有可能看到祖母、父亲乃至是生母时,他却只看到了他自己。
两个王醴隔着个回廊对望,一个问“你是谁”,一个说“这梦太古怪”。
最后对脸坐下,说了什么,话了什么,王醴醒来时记得不是很仔细,但大致的内容他却还记得。
第465章 人生苦短,岁月磋砣
从午憩中醒来时,孟约这个没有午睡习惯的不知在哪玩耍,王醴看着窗外飞鸟掠过紫薇花。黄花紫薇鲜妍非常,几只不认生地停在枝头梳理羽毛。远有荷塘清香微送,近有秋风柔暖,甚至还有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鲨鱼在地毯上趴着,一束光透过窗格轻轻柔柔地落在鲨鱼细长柔软的毛上。
惯不理人的鲨鱼今天竟冲王醴“喵喵”叫唤两声,并缓缓靠近,即使王醴才从梦中惊醒,也很感受宠若惊。抱起鲨鱼顺顺毛,鲨鱼罕见地没蹦开,任他揉了几下,不过也就这几下,再想继续,鲨鱼便“刺溜”一下蹦老远,眨眼间便跑没了影。
空气托着浮尘在光柱里流转,金灿灿阳光地照满一室,孟约推开门,披一身柔暖金黄走进来,见王醴醒来,笑弯了眉眼:“师兄,你醒了,看来受伤还是有影响的,平时早醒了,今天多睡了半个时辰呢。”
孟约手里端着盏汤,是袁娘子特地给王醴炖的参芪鸡汤。
王醴伸手接过搁到一旁,伸手把孟约拉进怀中紧紧抱住,孟约:……
“师兄,我干什么了吗?”干嘛又是亲亲抱抱,又是发巨多巨多数据包的,难道是数据释放中枢彻底坏掉了?
“年年。”王醴的声音莫明有点发紧。
“师兄,你在抖吗,是冷,还是冷热交替,发烧没有?”孟约说着伸手探向王醴额头,却发现王醴满额头冷汗。
看孟约凑近,气息可闻,王醴一颗心才算彻底安稳下来:“年年,我做了个梦。”
孟约听着不由笑开:“原来师兄做了噩梦也会怕的哦,这倒和阿煦一样。”
确实是噩梦,相较于现在的人生,梦境里的人生,确实如同噩梦一般:“年年,梦里有另一个我,一个没有遇到你的我。”
这话说得孟约整个人一震:“然后呢?”
“我们对面而坐,谈起少年时道士批语,年年,不止一人曾下批语,道我这一生六亲无依,无血脉为继,无妻缘,无子女缘,幼无所长,老无所依。若不是遇到年年,想来确会是这样的一生,所幸我遇到了,但梦中的王四却并没有。”王醴行四,为区别,他便称梦中的自己为王四。
“没有我,也没有别人吗?”因为王醴在《三醮》里出场极少,后续并没有写有没有妻子,有没有儿女。这时候孟约倒没醋,她只是觉得心疼,抚长离真是个该关小黑屋永生永世的,居然这样对王醴,太坏了!
“若不是年年,大概不会有别人。”
“为什么。”
王醴见孟约一脸薄怒,仿佛很生气似的:“别气。”
“如果师兄还会梦到王四,一定要告诉他,要找个甜甜甜甜的好姑娘,相亲相爱一辈子。”
王醴:……
还能怎么说呢,自家小甜甜委实与人不同:“你就不醋。”
比起吃醋,孟约更愿不管是哪个世界的王醴,都能幸福甜蜜不孤独,有人相伴一生,有儿女承欢膝下,待老时能安享天伦,从容地与世界告别:“师兄,太祖曾说过宇宙是多维的,所有关键节点上的不同选择,都会产生一个新的世界。所以我不醋,下次你要还能梦到王四,一定要告诉他,赶紧找个好姑娘,相亲相爱一辈子,生几个孩子,好好爱他们。人生苦短,岁月经不起太多磋砣,再不抓紧就真要孤独终老,应了道士的批语。”
“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叫批语批死,被骂笨蛋就要蠢一辈子吗?”
王醴笑着将孟约紧紧抱住,埋首在她发丝间,嗅着柔软清香,王醴道:“年年说得对,就算被骂笨蛋,也不能蠢一辈子。如果我还能梦到他,一定会跟他说的。”
答应孟约这句话时,王醴并不认为这样的梦还会有什么后续,不管是他还是王四,都把那当作是唯一一次。不管那是梦境,又或是如孟约所说,来自于太祖的多维宇宙理论。所谓“每一个关键点的选择,都会诞生无数世界”,王醴素来认为,那如同佛教中“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样,是思维无限延展的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