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郡主登门,先是被仆妇引进院门,前院花木扶疏,虽未曾精心照料,却也峥嵘茂盛。只不过,不管对孟老爷还是宜宁郡主来说,都是巴掌大小的地方,往右入花厅,一路上仆妇不多,屋中陈设倒还算精致,挂画非出名家,盆花也非名品,但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来。
孟约便是在这时候走出来的,着一身非白非粉,淡淡泛有珠光的料子做的衣裳,并未绣花,只做工很精细,略有些宽松,遂显得十分绰约:“郡主安好,未知郡主登门,有失远迎,请郡主见谅。”
因为帝后都已经见熟了面,自然是宜宁郡主当面,孟约也从从容容。不过,孟约有些不解,这位怎么上门,早才说过宜宁郡主看上她爹了呢。这……历经过后院争斗的已婚妇女,逻辑都是什么样的,干嘛不去找她爹,总偏着来找她。
却不知道宜宁郡主本是来找孟老爷的,孟老爷临时出门了而已。
“原是想见令尊,即令尊,阿孟在也好。”宜宁郡主这就是摆明车马了,直接明摆着告诉孟约——我想当你后妈,你看咋样?
孟约:……
“既是家父一生之事,自然是家父自己作主,郡主,恕我说句实话,我终是要出嫁的,家父娶谁不娶谁,我都无权干涉。总是要同家父过一生,并非同我过一生。只是,我虽也愿家父能有人携手共度一生,但因此事我亦没少吃挂落,因而,家父要是坚持,我亦支持,家父要是能寻着伴,我亦高兴。”这样态度够明白了吧:别冲我来,有本事你们去搞定我爹啊!
宜宁郡主也是真被孟约的直白给镇住,片刻后才缓缓搁下茶盏,拿罗帕按按嘴角方才开口道:“你这样说我便知晓了。”
接着宜宁郡主又直白地说了说楚愈的事,她虽自有思量,可却也没坏心,让孟约别见怪。孟约也干脆,你让我别见怪,行,我今天话没说到,礼数没尽到的,你也就见怪不怪的。
这次会面,说不上愉快,但至少是融洽的。宜宁郡主虽然没见着孟老爷,却也实实在在知道了孟约的态度,倒略有点放心。孟约不是她旧年在闺阁时的姐姐妹妹,为针为线为布为钗都能掐出许多花样来,要说,宜宁郡主也愿朱媛身边尽是像孟约这样的人。
人只一世,天真烂漫岂不美,勾心斗角岂不累,痛快哭欢乐笑,畅快淋漓的度此生涯,才不枉来世上一遭。
孟老爷被宜宁郡主堵个正着时,整个人都很不好很不好,他这半辈子,也算小有见识,但仍是只有女神太太这一个真爱。有句诗写得好,见过沧海的水,观过巫山的云,其他地方的水和云……就已经很难入眼了,眼且难入,况心乎?
所以最后只能是:“有负郡主厚爱,万望郡主见谅。”
宜宁郡主眼波轻盈如羽毛,扫向孟老爷时自是一番熟妇风韵,但因到底是宗女,端庄雍容亦不失,要换个寻常人来,没准就被撩着。孟老爷自然没有,宜宁郡主有种媚眼抛给了睁眼瞎看的感觉,略有些堵心:“便为令嫒,孟公也当寻个人相伴左右,未必非是我,旁人亦成。我不过慕孟公心宽节亮,宠女又情专,孟老爷又何必一口咬死,断了我的念想,也捆住了自己。”
因孟约早已摆明车马,不论孟老爷怎么她都支持,孟老爷才不会去想,为闺女安心也该找个人共度一生。所以这话,孟老爷是不会上趟的,因而,即使辞别时,孟老爷依然是那句“承蒙郡主厚爱,愧不敢领受”。
宜宁郡主:嘿,我还就不信你这邪了!
第158章 去你的好朋友
且不说孟老爷怎么被宜宁郡主盯住,只说孟约,最近简直不能更烦人,自从楚愈知道她是打鼓人,嘤嘤嘤没了,悲春伤秋没了,也不一郁闷就坐角落里看云看雨了。现在楚愈最大的爱好就是,一天照三顿饭问“你觉得,打鼓人下部戏什么时候有”,“你觉得打鼓个下部戏会写什么”,“有没有可能会把我写进去呢”,“诶,我这里有个挺不错的故事,不知道打鼓人感不感兴趣”……
孟约:“消失!”
楚愈:“我不,你不告诉我我是不会走的。”
“我们以后还是别做朋友了,真的,这样你未婚妻会误会,我心上人也会误会。”楚愈又相看了个姑娘,这回没惊没吓地便已经开始谈婚论嫁,已经全啊八字,正在选日子备聘礼走流程。
“不会,阿楠也爱你的戏。”
孟约:“所以说,你们男人,甭管老少,都不很懂女人啊。我们属于嘴上说不介意,心里其实很介意的。我要是阿楠,再爱打鼓人的戏,也不会对天天缠着未婚夫的人抱什么好感,不打死都已经算很善良了!”
这话略有点吓坏楚愈这纯情少年了:“真的?不可能吧,阿楠又不是你。”
呸,这就是传说中的做一辈子好朋友!去你的好朋友,有了心上人就没朋友的混蛋。
“呵呵,你还是赶紧消失吧,你不怕你的阿楠误会,我怕将来我家师兄回来,会误会你,然后打死你。”孟约说着,毫不意外地想起王醴来,然后便再也没法专注于与楚愈瞎扯谈,满副心神都用在了思念王醴上。不知几时还,不知有没有吃好饭,不知在外面是否平安。
楚愈:算了,我还是消失吧。
被孟约思念着的王醴此时深陷在困境之中,不仅仅是间谍,还有许妍。城门送别时,王醴答应过孟约,一定会护许妍安全,但许妍却在他们回到中军营帐后才得知,许妍失踪了。
并非安置伤兵的城池出了问题,而是许妍得知右军大败,主将副将尽皆战死的消息后,就再没法安安稳稳待在那里。她倒没想去西菲战场,她只想去中军营中,问一问消息。但就是这短短几十里路,许妍没有走到,不知从哪里失去了行迹。
卢宕已重返战场,王醴也有公务在身,无法和文思源同路去寻许妍,只能托了守城的军卫为向导。幸而,远通镖局因运送军资,时不时有人手过来,文思源正好遇上他们,遂能自己带一队人马去寻许妍,不然官军们天天打仗,真拨不出人手来一同前去寻人。
“一路上,谨慎一些,万勿冲动,多听老镖师们的。”王醴也不规劝什么战场危险,易地而处,要是孟约,别说危险,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也会走这一趟。
“王兄,也多加保重。”
两人都没料到,他们未经多久,就又见了面,不过再见时,王醴已经剖开重重迷雾,将军中间谍拔出萝卜带出泥。文思源却遇到了重重险阻,他找到了许妍的行迹,但每次似乎要找到人时,又会发现那线索是假的,或找错了地方。
人在外洋,语言不通,地方也不熟,怎么可能不走弯路。要不是左近都是友军地盘,他们也没可能这么安安生生,虽然人没找着,但至少去找人的人都没事。如此一来也算安慰,友军地盘,再怎么总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友军地盘是狭长地形,腰腹处还另有几个国家接壤,偏那几个国家还不是友军。王醴见到文思源时,文思源与远通镖局的镖师们正在与敌军缠斗,单论个人武力,敌军远有不如,但敌军胜在人多。王醴见状,忙命陪他一道的护卫上前帮忙,因配备了火枪与弹药,只十余人杀进去,便很快将敌军赶跑。
“众位可还安好?”
众人倒都还安好,只是文思源十分颓唐,整个人显得非常沮丧:“王兄,阿妍仍无消息。”
“可有线索?”
“线索太多,已无法分辨真伪,我们循着一条又一条线索,却始终没有见到阿妍。”少年夫妻,本就恩爱,又经长久别离,文思源此时,无比迫切地想见到许妍。甚至他已有许多不好的设想,但比起不见影踪,不知死活,文思现在只需要有一个活生生的许妍就可以满足所有。
“把线索都写下来,掖城与则宜与我办案多年,十分擅长归拢消息,必能从中寻出个真正的脉络来。”王醴说着,与文思源并肩而坐,也顾不得满地黄土。一路来,他也十分辛劳,不过是想早些回去与孟约相见,这才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一刻也不得闲。
“从前兄长总道我还年少,稚嫩未长成,心性不定,我总满心反驳。对于他们将我留在鹿邑亦有诸多不满,如今到了外洋,才知父母兄长是真心为我计长远。然而,人蒙着脑袋过是一世,明明白白看过这世界也是一世,我仍想选择睁开眼,看这世界之广,唯觉如此才是不枉此生。”文思源说这番话时,神情黯然,“但阿妍不见了,若睁开眼将这世界看个明白,要以阿妍为代价,我宁愿自己是个瞎子。”
此时,离许妍失踪已经将近一个月,除文思源,陪同的镖师多已不抱期望,不过是想着要给他们这位少东家一个交代。在这样的前提下,文思源很难于不胡思乱想,他甚至已经有种要失去许妍的感觉。
“不妨,还来得及。”王醴重重拍文思源的肩,却将并不瘦弱的文思源拍得有些垮。
宋则宜这时过来,将归拢好的消息递给王醴,王醴很信这两个一路跟他水里火里的属官。三条可能的消息,王醴思量过后,与文思源商谈着选了最后一条,是王醴认为,最有可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