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就是问问罢了……”
青辰呆呆地看着眼前结冰的水面,等回过神来,两个人竟是已经走远了。
竹叶上的雪化了,滴到了她的肩上,她都没有察觉。
察觉到这些的,反而是刚走过来的徐斯临。
“你怎么在这里?”他望着她滴落到她肩上的雪水,犹豫要不要解下自己的披风。
青辰蓦地回过头,只见他淡漠地站在她身后。薄雪上有来自远方的一排脚印,直直地对着自己,止于她的脚边。
他的脸颊微红,喘息也有点重,双眼中氤氲着一层醉意,一看就是喝了酒的。
“我过来走走,消消食。”她道。
“你站出来点,有雪。”
青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的肩头已经湿了一小块,忙往旁边挪了一步,“谢谢。你怎么也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顾少恒今日没有让我跟你们坐在一起。”他皱着眉道,“我坐在一堆老头中间,听他们不停地说那些早年的话本,也插不上什么话……无趣得很,喝了几杯我就出来了。”主要是他惦记着找她。
看他困惑地抱怨的样子,青辰不由微微弯了下嘴角。
“你笑什么啊?”他好奇地问。
她忍着笑,“没什么。”她的那一席气氛欢快,他却是跟一群老头坐在一起。这个顾少恒,越来越有“能耐”了。
两人正说着话,徐斯临的肩膀忽然被“袭击”了,不知哪里来的雪球砸中了他的肩,登时化为满天碎末。
青辰怔了一下,回头去看,只见两个孩子在追赶玩闹,奔跑的小脸红扑扑的。两个打雪仗的孩子自知砸错了人,互相埋怨地叫了两声,然后就又跑远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打过雪仗了。曾几何时,她也像这两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回过神来,青辰正想与徐斯临辞别,结果一个小雪球已是砸到了她的身上。
对面那人弓着身子,双手已是又在团着雪,不羁的俊脸笑得有些得意,“我小的时候,打雪仗最是厉害,一扔一个准。敢不敢交个手?”
“……”
两个这么大的人,在人家府邸里打雪仗?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好了,你快回去吧,有不少人等着向你敬酒呢。我也要回去了……”
正说着话,又一个雪球迎面砸来,青辰躲闪不及,脸颊边和脖子中了招,雪碎还迸进了嘴里。
她忽然就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他。
徐斯临脸上的笑意忽然就敛去了,“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准……”
她还是不说话。
“又生气了么?”他的睫毛眨了眨,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做错事的无措。
青辰抿了抿嘴,忽地弯下要来,拾起一个雪块,二话不说就往他扔过去,“我告诉你,我小时候打雪仗也很厉害!”
谁还不会打个雪仗是咋地……
第70章
徐斯临反应不及,俊脸上才因紧张而凝滞片刻,下一瞬,青辰扔出的雪块就直击了他的鼻尖。
“啪”地一声闷响,雪块破碎四溅,就像朵花儿一样绽放,拂过他整张脸。
他睫毛眨了两下,摸了摸冰凉的鼻尖,“你……不是生气?”
青辰拍了拍手上的残雪,微笑地看着他,“谁说我生气了?我这个雪球比你刚才那个扔得准多了。”
盛雪的茂竹下,结冰的池水旁,她的脸上是淡淡的竹影,微微弯起的眼睛里透出温和的目光。沈大人的话语间,颇有一丝得意的意味。
她真的没有生气。
回过神来,徐斯临眉毛一挑,咧着嘴道:“……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说着,便快速弯下身,竟是又团了个雪球。
“不不,徐斯临。”青辰摇着头道,“不闹了。我们各扔了对方一次,算是扯平了。今日少恒行冠礼,府中这么多主人宾客,再闹下去就有失体统了。”
说着,她理了理衣袍,提步往回走,“我要回去了。”
徐斯临一怔,原是好不容易的独处,见她从自己身边走过,酒气正盛的他忽地拉住了她的手腕,“你等等……”
他的手因摸了雪,很冰冷,身上的酒气扑鼻而来。她本能地挣扎退避,“徐斯临……”
这时,顾少恒打不远处冲了过来,奋力地推了徐斯临一下,激动道:“你想干什么?!”
徐斯临始料未及,趔趄地后退了两步,堪堪站稳。黑靴搓起细碎雪花,四散飞扬。
看着自己的愤慨的同窗,他睫毛眨了一下,低声道,“我没有。”
青辰一愣,忙出声道:“少恒……”
顾少恒却是不听,打断道:“我他妈都看见了,你现在敢做都不敢认了?!那日在酒馆你就是,现在到了我的府邸你还是,喝了点酒就拉拉扯扯,心怀叵测,无耻之徒!”他激动地说着,神情愤燃,藏青色的镶毛披风随风扬起,一张新冠下的俊脸带着鄙夷之色。
“……不是你想的那样。”徐斯临微微低下头,酒后的脸颊泛着红晕。
“少恒,真的没什么事。”青辰一听苗头不对,立刻出声劝道,“刚才我是与他打雪仗,如此而已。可能是他喝了点酒……”
“青辰,你别怕他!”顾少恒依然不客气,“我知道他喝了酒。上次推你下楼的时候,他也是喝了酒的。就是怕他喝了酒乱来,我才特意没有将你们安排在一起,没想到就算是这样,他也能找到你,欺负你!”
换了别的时候,顾少恒也许都不像今天这么气急败坏。
可今天他是才行了冠礼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不论是谁,要是在今天对他的兄弟动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原谅。再加上,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酒。
徐斯临缓缓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向他,“原来你是故意隔开我。”
面对顾少恒一点面子也不给的话,他并不在意,在意的只是他与沈青辰故意被人隔离开来。
“是又如何?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徐府。我想让你坐哪就让你坐哪。你要是不喜欢,大可以不来啊,你走就是了!”顾少恒越说越激动,竟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不起,恕我直言,因你酒后失礼,今日这里不欢迎你!”
“你是徐延的儿子又怎么样,敢在我的府上搅局,我一样将你扫地出门。”
青辰怕他们冲动下撕破脸,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少恒!他喝了酒,你也喝了酒,你们两个都不冷静!既然大家都是酒后说胡话,还是不要再说了。本来也没有什么事,不要吵架!”
顾少恒歪着头,沉默地盯着徐斯临,呼吸一下一下的,仍是略显浓重。
徐斯临也不说话,只是微蹙着眉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青辰抓顾少恒胳膊的那只手上。那只手手指纤长,指节分明,在这雪光满地的环境里,皮肤仍是白得欺霜赛雪。
三个月前在翰林院的讲堂,也是这只手,一件件扯下了她的衣裳。那件轻纱缓缓飘落,像雾一样蒙在自己的眼前。半个月前,这只手环在他的腰上,用她瘦削的身子给他取暖。
冷风吹过他们身后的竹林,竹叶上的雪便簌簌地往下掉,露出细细的黄褐色的枝桠。
他微不可察地出了口气,提步,往园子门口走。经过青辰身边的时候,他略停了一下,“我刚才……没想怎么样……我走了。”说罢便又继续前行。
青辰微怔,看了看顾少恒,顾少恒闷着头不说话。
她忙追了两步,“徐斯临,少恒他也喝了酒,说的是气话!咱们都是同年,难得有这般缘分情谊,你们不要这样。徐斯临——”
她一边叫着,他却一直在走,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
雪地上留下他的脚印,一如来的时候那么直。
他这般出身,惯是养尊处优的,今日竟受了这样扫地出门的羞辱,也不知道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
青辰轻轻叹了口气。
顾少恒皱着眉头凑过来,“他做了这样的事,本来就不受欢迎,爱走就走罢。你别劝他了!是我将他赶走的,日后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没什么大不了的!”
“少恒,刚才他就是抓了一下我的手,我没反应过来就挣扎了一下,真的没什么。你们都喝了酒,不冷静,不要因为一个误会损伤了同门的情谊。”
“上回你摔下楼梯,他也不过是拉了一下你的手而已。难道好了伤疤你又忘了疼了?就算不是你,他在我家对别人动手动脚,一点也不顾及我这主人,我也忍不了他。他还以为这天下都是他的了不成?就是皇上还要给我爹三分薄面呢。他算什么?走吧,咱们回去喝点醒酒茶,别管他了。”说罢,他拖着她就走。
青辰回头看了一眼。
白茫茫的一片中,那个玄色的背影很显眼,披风和袍角被风吹起,看起来桀骜却孤独。
徐斯临走了,顾少恒的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两人回到设宴之处,见到孙四五等人在行酒令,他还笑嘻嘻地看他们玩了一会。没多久的功夫,他就又回到了原来那个嬉笑佻达的顾少恒。
等心情好了,他便带着青辰去见了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