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医官 (舒白念)

“那我就先替你收着了。”狄少华从容的把银锭子收起来，这种小钱，对他来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只是这是常大夫的小心思，还是要照顾的。

了却了这桩心事，常小溪向狄少华告退，自己回了东门外的居所。一进巷子口，就看到几个人抬着家具器皿往外走，看来是有人搬家了。常小溪站在巷子口等等，准备让这些人先出去。耳边突然传来了粗噶的声音：“没想到你来头挺大的，乡下土包子。”

竟然是那绿衣少年，常小溪本能的后退一步。

绿衣少年没有了往日的刁钻油滑气，叹着气，把一个小荷包往常小溪手里塞。

常小溪不接，那小荷包掉在地上，从里面滚出来两个银锞子来，每个最少有五十两。

那绿衣少年冲她拱了拱手：“自古民不与官斗，这是给你赔礼的，今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说罢转身而去。

常小溪给他说得莫名其妙，见这少年领着搬东西的民夫，竟然是一去不复返。她只好捡起银子，走进巷子，果然那少年家门大开，院内空空，真的是搬走了。

自己只对狄少华说过这绿衣少年的事情，看来他真的是上心了。虽然自己救过狄少华，但是那只是医生的本分。看来今后真的要干好这份差事，才能不辜负狄大人的一片苦心啊。

第二天去大理寺，常小溪领到了制式的官服，青色的圆领袍服。刚刚穿好，一个差役就跑来：“常医官，范大人让你去天牢。”

听说是范大人叫的，常小溪知道是真的出事了。也不耽搁，直接赶往天牢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重重高墙自不必说，守卫森严。第一重警卫是从禁军抽调的军士，只看手令，腰牌，没有的话不准进出。常小溪看到一身铠甲的士兵轻松的走过来，腰间的佩刀铿锵作响，不由得暗暗咂舌，这一身没有几十斤下不来吧？

查过腰牌，才进入大理寺衙役们值守的第二道关卡。这里气氛就轻松了很多。得知常小溪是新来的医官以后，还有不少人见缝插针，向她咨询老寒腿之类的毛病。因为天牢潮湿阴冷，很多常年在这里值守的人都患有关节病。

进入第二道关卡后，就进入了监狱内部，长长的甬道，两侧都是栅栏隔开的小牢房。用不见天日来形容这里果然很合适，在栅栏后面，各种各样的目光都在窥视着常小溪，让她很不舒服。好在这里的囚犯都害怕狱卒，所以倒还安静。

快到尽头的时候，所有的栅栏全部换成了铁质的，也不时有佩刀的衙役巡逻，常小溪猜想，这大概是到了关押要犯的地方。果然前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在一间逼仄的牢房里，地上有一具尸体，是面朝下趴着的。死者背上有个血肉模糊的大洞，血肉的边缘，跟死者的深色衣服融为一体。围绕着尸体站着狄少华，狱丞张聪，和一个穿着大红色官服的中年人，常小溪猜想那就是大理寺卿范鹏军。忙躬身行礼。范鹏军只是淡淡一点头：“罢了，切莫行那些个虚礼，少华对你评价甚高。你能看出来这人是因何而死吗？”

“属下一定尽力而为。”常小溪答应得痛快。这几人都是神色紧张，也不是矫情的时候。取出自己的橡胶手套戴上，就开始检查尸体。自从决定要来大理寺，她就给自己拿出来一副手套，以备不时之需。

死者的伤口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伤口周围的衣服都被血沁透了，湿哒哒的黏在伤口周围。常小溪用剪刀剪开衣服，整个伤口都暴露了出来。常小溪一一探查，又摇了摇头。将尸体翻过来再查，终于有所发现。

“匡文龙居然会死在大理寺的监牢，范鹏军你一定要给老夫一个交代！”一个花白胡子的紫衣老者咆哮着从甬道走进来。常小溪看看他官服的颜色，默默的站到了一边。满朝尽是朱紫贵，这个老头是比大理寺卿品级高的官员呐。

紫衣老者霸气外露，囚室本来就不大，他一站进来，所有人都束手束脚起来，除了地上那一位，依旧手脚摊开的躺着。

“舒秋！”紫衣老者大喝一声，随着他这一声，从他身后转出一个人来。这个人黑衣黑裤，却不是狄少华上次穿的那种窄袖帅气的胡服，而是肥大的布衣布裤。他身体灵活，游鱼一般就撞到了尸体前面。“查查这个人的死因！”老者吩咐道。

“是，王大人。”黑衣人答应得利索，手底下更利索，转眼间已经查看了前胸，在翻转尸体了。

尸体后背那一大片血肉模糊的伤口露了出来，王大人吓了一跳，问道：“致命伤可是在这里？”

黑衣人探查了一下：“回大人，属下没有发现别的伤口，应该就是这一处，因为伤口失血过多而死。”

第七十四章 穿心钉

紫衣老者转向范鹏军：“范大人，你能给老夫解释一下，匡文龙是怎么在你的严密看管之下，被人砍死在这天牢之中的？”

范鹏军语塞，突然想起了常小溪也探查过死者。他顿时有了点信心，先向紫衣老者施了一礼：“王大人，下官也命医官探查过死者，不如让他也来讲讲吧。”

常小溪走上前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王大人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范鹏军啊范鹏军，你大理寺是真的无人了。怎的这种嘴上没毛的小家伙，也跑来滥竽充数。”

常小溪一本正经的说：“王大人，下官的确嘴上无毛，不过不是滥竽充数。”

王大人就是刑部侍郎王允，做为一部之首，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他正要发怒，突然见常小溪上前一步，将栅栏上的一块碎木动了一下，那木头顿时凸出来，就跟一根木锲相似。狄少华见那木锲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点了点头：“原来是此物，常大夫，依你看致命伤在哪里？”

常小溪示意狄少华帮自己把尸体翻过来，指着左胸处的一个小红点说：“这里就是致命伤。”

那刑部侍郎王允，本来见两人煞有介事，先按捺住了怒气，此时听常小溪这么说，顿时怒气勃发：“无知黄口小儿，这个小红点怎么能致命？你休要信口雌黄！”

此人位高权重，必须拿出事实来说服他。常小溪从自己的小药箱里拿出一把小镊子，在红点处探寻一阵，往外一提，竟然从红点处拉出来了一根黑黢黢的长针。她把这根长针递到了狄少华手中。狄少华细看一阵，才说：“是上梁用的铁钉，被磨掉了钉子头。”

王允见了此物，才哑口无言，转而向自己身边的舒秋说：“长钉入心，为何没有血流出来？”

舒秋见老爷难得没有怪罪自己，忙说：“也许是服用了秘药。”

常小溪当然知道为什么没有血，长钉无论是刺入心房还是心室，血都会流入心包内，造成心包填塞而死。只有刺入了动脉，才会引起大的出血。不过没有人来请她科普，常小溪自然缄口不语。

“既然铁钉入心必死，那刺杀匡文龙的凶手为何还要将他的后背砍烂，岂不是画蛇添足？”王大人认真的思索着，两道浓密的花白眉毛随着他的心情而抖动着。

狄少华接过话茬子：“王大人，那匡文龙是自杀，不是他杀。”

“哦？”王大人之前已经错了一次，虽然心里仍旧不相信，但是不敢再轻易否定狄少华，如果再错一次的话，刑部就太丢人了。

狄少华指了指之前常小溪挑出来的木锲，大家都随着他的手指看去。这间囚室，正是普通囚室跟全铁栅栏囚室的交界处，所以它有一面墙是木制的栅栏。这些栅栏全部是粗制的，树皮也没有剥，看起来黑乎乎的，一点都不起眼。狄少华将木锲一扶，那木头顺着纹路，又镶入到树干里，全无踪影了。

狄少华见众人依旧一脸茫然，就又将木锲放下来，自己转身，做出用背靠木锲的动作。众人这才明白，王大人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匡云龙做出这种木锲，自己刺伤了自己？”

狄少华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在木栅栏上仔细寻找，不一会又被他找到了一根木锲，也是颜色紫黑，浸透了鲜血。狄少华对比了一下木锲的高度，这才解释说：“匡云龙自杀，但是处于某种目的，必须给我们造成他是被人杀害的这种假象。他手上有功夫，抠下木块做成木锲，然后用力撞击凸起的木锲，自然将后心刺得血肉模糊。然后他再将木锲复原。因为他自己够不着后心，所以众人一见到他的伤口，本能的就会认为是被他人所伤。这时候匡文龙才运起内力，将铁钉刺进自己的心脏。因为在尸体上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小红点儿，所以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刑部王大人听了这样一番话，艰难的眨了眨眼睛：“明日就要三堂会审，匡文龙今天就自杀了！”

范鹏军也怔住了，尽管是自杀，但人是在他大理寺狱中没有的，怎么也有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范鹏军转而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狄少华：“少华，你看这事，咱们大理寺该怎样处置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