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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宝树 金推完结+番外 (顾苏安谢席)


  他这也是半信不信。
  傅六这话和前头要画回去的举动倒是对上了,甚至她往田庄运粮,却只给了少数几户人的事,他也清楚。且那画也的确是新墨。
  处处都对得上了。
  但余持重想到他的“老母病重”,还是留了五分疑虑。
  这傅六看着便如浪荡公子哥,却两次三番不按常理出牌,滑得让他抓不住手。
  “可不是,我那都还有和幽客居士定下的字据呢。”
  傅挽放了茶盏,手肘撑在两人中间相隔的小桌案上,凑过去靠近余持重,手上比了个七的手势,“大人,你看要不这样,你随意找个由头将那居士抓了,撕了他那的字据,那粮仓中屯着的粮,便您七我三地分了。”
  余持重心下一动,有几息的功夫,真想如这傅六所言行事。
  他所图之事不小,大灾之下还来杨州赴任,就是想多屯些物资,以免生变。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他一开始盯住了傅六,就是为了她手中的粮仓。
  但很快,理智就将冲动压了下去。
  “傅六爷这真是异想天开了,这般主意都能毫无遮拦地说出口。”
  余持重疾言厉色地训斥了一句,看傅挽露出有些被吓到的神色来,才和缓了口气,苦口婆心地相劝,“不说那幽客居士如今声望多高,事情败露后你我皆讨不了好,便是当初你立字据时有那许多人证,这事是撕了字据便能了的?”
  傅挽顺着他的话思索,脸上很快就露出了后悸的神色。
  她抬头看向余持重,多了三分亲近,“还好这话是说与余刺史您听。”
  余持重一笑,算是受了她这句亲昵,顺口安抚了两句。
  转头回到书房,看到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的余管家,猜到他想说什么,没说话就先摇了头,“光复,你这次走眼了。那不过是个一惊一乍的毛头小子,三两下就唬得六神无主,什么话都往外倒,却丝毫不关心我把画给了谁。”
  余光复一怔,张了张嘴想说话。
  余持重却是不想再在这事上多费口舌,“张家这次给的粮不少,怕是铁了心想巴结上我们,你多问他要一些,怕那张家老头也不会不给。傅家的,不要也罢。”
  傅家的粮不要,那傅六也就不用见了。
  因而几日后傅挽随着众人前来登门拜访,却是没见到“忙于政务”的余刺史。
  她追着余管家问了几句,万分留恋地将包得整整齐齐的三百两白银留下了。
  回到傅家时,衣裳都被瓢泼大雨浇湿了半边。
  傅挽换了身新衣,拢着披风站在窗前看着密密麻麻的雨幕,还是觉得这刚进十一月的天气,冷得让人有些瑟瑟发抖。
  她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这雨再下,今年就真的要大乱了。”
  傅挽这一句随口感慨,只说错了一个“再”字。
  当晚,杨州治下肖丹县就滑了坡,位于山脚下的鸡脚村在深夜中被掩埋,一百多口人无一逃脱;同时林源县山洪暴发,连续冲垮了三个村落。
  次日中午,伴着更大的暴雨,洪县水库决堤,附近两个县都牵连其中。
  接着就是同被暴雨侵袭的怡州,雯州,榴州。
  江平六州,在两日内,哀嚎遍野,家毁人亡,民不聊生。
  干旱两月有余的土地上几已寸草不生,比往年更早地支撑不住暴雨的侵蚀打击,在暴雨连下半月后,全线奔溃,满目疮痍。
  傅家大门紧闭,连往常能听见的笑闹声也不知从何处消失了。
  傅挽坐在窗前,看着雨幕发怔,低头时才发现她手中举着的笔滴下的墨,已经浸湿了三张纸,留下圆溜溜的一个墨点。
  她凝了凝神,换了纸又重新润好笔,低头一气呵成地写下去。
  衣兄:
  上月传信,不知还知其内容否?
  江平连旱两月有余,民无食而掘根,土地无毛,不堪暴雨,以成山洪,人畜一夜丧命,幸存者无家可归,无粮可依。
  杨州此任刺史,恐所图有议,大灾五日有余,无动于衷。
  前信往来中可推测衣兄在镐都乃为有头有脸之人,若是有门路,不妨将此事稍微往上告知几分。算是为死去亡魂超度,求个夜间心安可眠。也借正事之便,断然拒绝小辈的月老之举,还耳根子清静。
  然行事总需银两,此处特附银票三百两,以备衣兄不时之需。
  写完信放在一旁等着墨水晾干,傅挽看了眼上下两页截然不同的画风,莫名有些好笑。
  不知端正严肃的衣兄瞧见了,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默默在心中畅想了下,傅挽亲手封了信口,叫扶书进来交给她。
  “拿去驿馆,用爷的令牌,让他们快马加鞭地送出去。”


第11章 城外流民
  山洪暴发一日后,遍寻生路而不得的人们开始大规模赶往杨州城。
  城门早就紧闭,拥挤而来的人潮堵在门口,缩在唯寸尺遮头的城墙根下,围成一团,艰难地在雨幕中取暖,却仍旧被冻得瑟瑟发抖。
  偶有几个搭建好的茅草棚下,挤得连脚都落不下地。
  且能挤在里面的大部分都是精壮凶狠的汉子,少有老弱妇孺。
  第五日傍晚,连下了半个多月的暴雨终于停了。
  虽然天不见放晴,气温还变得更低,但缩在城墙底下的人们还是喜不自禁,双手合十感谢终于开了眼的老天,以为自个熬过了这次的劫难。
  傅挽让人直接将马车驶入了傅家,下车指挥众人将车里藏着的粮种都运到地窖中细心保存后,捂着扶书递来的汤婆子长叹了一口气。
  这天实在是冷,就算她穿了越冬的冬衣都还有些哆嗦。
  “咱们这个刺史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人来了不敢走也不收留,就让他们这么在城墙根底下蹲着,一晚过去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扶书帮她提了下就要垂在台阶上的披风,看了进了门,赶紧张罗着帮她把那层被雨浸湿的衣裳都给换了,又拿了个汤婆子来,给她捂在小腹上。
  “知道爷您心善,但您好歹考虑下自个的身体。”
  扶书看着她回来时有些青白的脸色就心疼,“女子的身体最是娇气,哪有几个养在家里宝贝的,会在这时候让她出门去,顶风冒雨地到处跑……”
  傅挽听着扶书在耳边细细念叨,也没打断她,闭了眼反而更能就着疼痛思考。
  张家小半月前仓促地调走的那批粮食,为何会赶在半夜被仓促运出城?那日在宣眺楼的接风宴上,刘四明明是点菜的那人,可见与这刺史关系匪浅,为何之后又无过密交集?还有姜家,为何在新刺史赴任后,便如人间蒸发了般?还有那刺史府上,人员不齐,姨娘当家,连个孩子的影子都看不见。
  躺在扶书特意熏暖了的被褥里,小腹上捂着的暖融融的汤婆子似乎将里面的寒意都驱得一干二净,连那刀搅来搅去的疼痛都被连根拔了。
  傅挽脑子没清醒多久,就整个陷入了梦乡。
  扶书将姜茶端来,走到软榻前发现傅挽已经睡熟了,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傅挽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凌晨。
  天都还没亮透,却听见窗户上传来了“噗哒噗哒”的声音。外面热闹得厉害。
  傅挽起身拢了衣服去推窗往外看。
  鹅毛大的雪花扑到了她的脸上,冻得她一哆嗦。
  扶书惦记着她睡早了会早起,在耳房里听见响动就匆匆起身收拾好过来,正好瞧见傅挽将脸探出窗户去,仰着头让那雪花扑在她的脸上,嘴角还带着笑。
  雪花的颜色晶莹剔透,落在她脸上,居然也不知道是谁更晶莹洁白些。
  昨日傍晚回房后,傅挽就将脸上的妆容卸了。
  这会儿没有专门加粗的眉毛,没有精心勾勒出来脸部轮廓,也没有那个制作精妙的假喉结,看着完全就是个峨眉大眼的女娇娥模样。
  扶书快步过去,将她落下来的被子往上拢了拢,“您别又着凉了。”
  傅挽转头朝扶书一笑,方才用脸接雪时露出来的女子娇态在这一笑间变为男子的舒朗大气,恍若朝阳,灿若烟霞。
  似乎她挥挥衣袖,便能辞去红尘,做个落拓侠客。
  “扶书,我昨晚睡前突然想到,我原先就给那刺史大人挖了个坑。”
  傅挽三言两语地将那天去刺史府拜访时随口扯的谎说了,坐在铜镜前笑得颇有三分得意,“如今我就说,是那幽客居士让我去送粮的,我也没法子。”
  不然,在刺史将人拒之城外无动于衷时,她上赶着接济,就真是打脸了。
  扶书瞧见她开心,嘴角也被她带得沾了笑意,“爷就一个劲编排大爷吧。”
  “大哥才不会在意这个,他知道了也不会同我计较。”
  傅挽收拾完毕,先起身去吩咐人运粮,让扶书去将傅七和傅十都从被窝里拖出来用了早膳,整装之后,连带着自告奋勇要来的傅九一块儿,出了城门外。
  守城门的还是前刺史的那波人,间隔着能看见几个生面孔。
  傅挽早就与他们相熟,甚至还去过其中一两个的家中用过饭,下了马车好酒好肉地递过去,又挨个给了十两银子,大摇大摆地带着车队出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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