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宛此时应该做的,是微笑着让萧琅渐平安归来,可是看着马上的人,顾宛一点也不想说这句话,待萧琅渐预备转身之际,顾宛才轻声开口道,“记得……你还欠我一杯合卺酒。”
等待是苦,而顾宛最怕的就是苦。
但是,顾宛愿意试着等一次。
萧琅渐身形微顿,紧接着带着两千锐骑扬尘而去。
顾宛转身回了大帐,仔细检查着自己绘制的地形图,晚上的成败事关重大,她不能掉以轻心。
一直看到中午,突然听见丙三略有些犹豫的声音在帐外响起,顾宛下意识皱眉扬声开口,“什么事?”
“萧清朗吵着要见你,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顾宛差点忘了军营里面还关了个祖宗,皱眉道,“他知道我在这里?”
“应该是。”
顾宛随口道,“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同我说!让人将他看好了就是。”
“不过……属下觉得还是见见的好,总觉得那五皇子好像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顾宛思忖了一番,起身出了大帐:见见也好,免得大战之际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跟着丙三到了军营里面专门看押俘虏和逃兵的地方,却见萧清朗一身狼狈却依然不减痞子气度地躺在杂草堆里,神态安然自得。
“你找我有事?”
萧清朗“哎呦”一声,笑吟吟看着顾宛道,“我就知道你得来见我。”
“有话说,有屁放。”顾宛面对这个人就没有什么好心情,只冷冷道。
“你这么急做什么?”萧清朗摊摊手,“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被关在这里面还能知道你在这里吗?将大齐的叛徒公然养在军营里,估计也就萧琅渐干的出来。”
“你若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便尽快说,你若不想说,便老老实实待着,我没兴趣跟你多废话。”
“顾宛,你还不清楚吗?”萧清朗突然道,“我身边从来就不乏我父皇的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他通通都清楚,而京城里面出了什么事情,我也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换句话说,你在这里的事情,不止我知道。”
“那又如何?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还要飞过来杀了我不成?”
“他自然是不会花那个功夫的,他只需要够他够得着的人就行了。”
顾宛一惊,一个不好的预感升起,“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琅哥哥如今……家破人亡了。”
145,云寒暮
出了军营大牢,顾宛一脸阴翳,丙三跟在她身后,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又气又怒,“顾主子,万一那五皇子说的是真的,我们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元帅知道?”
顾宛心里乱作一团,方才要不是还存有一丝理智,她早就将萧清朗一剑斩了。
这事情若不是真的还好,若是真的……
琅哥哥在这边为了他大齐的天下出生入死,那皇帝却还想要萧王府灭亡不可?!
顾宛觉得一口浊气从胸口涌上来,嘴里竟微微泛起了血腥味,舔舔嘴唇,才勉力沉声道,“这件事情先求证一下是不是真的再做定论。若真有其事,六皇子也不该不知道。宛泱阁的人能用的还有多少?”
“除去世子爷带走的,还有军营里的,应该还有散发三分之一分布在各处等候调遣。”
“那就先让他们去京城探一下情报,越快越好。”顾宛道,“你专心今晚的行动,不要分心。”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搜集情报的任务传达下去,顾宛的心里越来越不安。
按道理说,若真的出了事,就算不命令,也该有情报传来,可是如今,却半点风声都没有。
要么,是萧清朗危言耸听,想要扰乱军心。
要么,就是从京城到西戎的情报网已经断了……
这个念头方冒出来,顾宛立时心凉了半截。
她早该想到,贵为天子的人集权都是最有手段的,怎么会真的对这些小动作毫无察觉?
顾宛“蹭”地立起身,以最快速度换上了厚重的铠甲,便出了大帐,刚好赶上丙三匆匆而来,见顾宛一身戎装,愣了一愣,“你这是?”
“我们不等了,现在便赶去兰城告诉琅哥哥。等在那里的,恐怕不只是西戎军队那么简单。”
丙三一惊,“你的意思是,五皇子说的都是真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顾宛道。
“可是马上就要到了拿下洛水的时候了。若是这件事情只是虚惊一场,错过了这次机会便没有下一回了……”
“我的身份特殊,若是在大军面前被指认出来,只怕要出事。这样,你带兵赶去通知琅哥哥,我去夜袭洛水。”
“不可!”丙三立即道,“我奉元帅之命要看护你的安全。”
丙三没有说的是,萧琅渐临走之前嘱咐过他,若是有什么意外,便立刻将顾宛送离这里。
如今想起来,莫不是元帅在出兵之前便预料到了危险,先做了两手准备?
两人正僵持不下,一人匆匆忙忙打马直入了军营,却是匆匆敢来的丁四。
顾宛松了口气,“如今便好了,你去通知琅哥哥,我与丁四前去,你也不算违反军令。”
丙三想想,也只能这么办了。
三人将事情确认了一番,待丁四完全熟悉了情况之后,丙三便马不停蹄地带了一小队人马飞奔出了军营。
丁四整顿好人马,在入夜时分,留下看守军营的一部分兵和伤兵,便带着剩余的人趁着夜色赶往了洛水东岸。
队伍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由顾宛带路,穿越一片片险恶的沼泽,不多时便赶到了苗疆驻扎的军营周围。
丁四安排了几个人人去侦查情况,确认无异常后才匆匆赶回来。
丁四松了口气,同旁边脸色凝重的顾宛道,“幸亏之前的安排足够充足,再等一等突袭,收获一定颇丰。”
顾宛也点点头,如今的队伍里有不少宛央阁的精英,以一敌百不说,以比五十还是有可能的,若是不出差错,夜袭会很顺利。
又等了会儿,夜色渐浓,逐渐蔓延出些水雾来,凉意也渗透进人骨子里般的沁人。
“顾主子,行动吗?”丁四声音里有按耐不住的激动,他在西戎潜伏了许久,早就耐不住要大干一场了。
顾宛思忖了下,看着光亮逐渐暗了的苗疆阵营,咬咬唇,刚待要开口,一声响彻云霄的巨响传来,紧接着苗疆大营整个乱起来。
“怎么回事?!谁放的火炮!”丁四忍不住压着声音破口大骂道。
“我们没有……”守在火炮面前的小兵面面相觑。
“好久不见啊,顾宛。”就在一片寂静中,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一个人逆着远处逐渐乱起来的火光从人群中走出来,眼中得逞的笑意晃花了顾宛的眼睛。
顾宛压抑着怒气,“云寒暮,你藏得真深!”
丁四道,“要不要属下将他立刻拿下?”
顾宛咬唇不开口,云寒暮却笑了,“看来你也知道自己无计可施了。这军营里面我安排的人不多,但也不少,多亏了大齐皇帝的福呢!”
“你是皇上的人。”顾宛用的肯定的语气。
云寒暮却再次笑了,“现在我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我是什么人,会在什么位置,不过不过那一天,我想你是看不到了。”
云寒暮扬了扬手中的令牌,“这是可以召令现在队伍里一半人为我所用的令牌,见令如见皇上,我可以随时离开。而且你扭头看看,苗疆的人怕是马上要追查过来了。你不是总是很有办法吗?怎么样?你现在想得到什么办法?”
看着远处由远及近的火光,顾宛嘴角不由得苦笑:前有狼后有虎,自己怕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146,斩首
……
元历初春的这个三月,是笼罩在大齐百姓头顶的一朵阴云。
萧王府被下令抄家灭门,满府抄斩,唯一后裔在西戎的战场上生死不知,一时间京城内人人自危,百官风声鹤唳,都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有人说,大齐的天要变了。
又有人说,大齐的天已经塌了。
寂静无声的大殿里,萧承权背手伫立在殿前,看外面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的雨,眉宇之间的神色看不太清楚。
高德全从外面进来,瞧见萧承权一个人站在殿前,忙不迭赶过来,替萧承权掩了半边的门,道,“这外面的风太大了些,皇上可要注意身体啊!”
萧承权扫了高德全一眼,转过了脸,道,“今日的雨下的是时候,这怕是看不出何时才是午时三刻的吧的”
高德全手里的拂尘一抖。
午时三刻,那是萧王府全府要被斩首的时辰。
高德全接过话道,“不管日头出不出,这时辰总是会到的。”
萧承权不开口了,转身一个人走进殿内,那身影,竟透着一丝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