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骄冷笑一声,原本柔和的眉间竟透出一丝厉色,“她盼着我回去?!她才不在乎我回不回去,她在乎的只是我有没有在这边攀到高枝儿罢了!”
忍冬嘴角动了动,见顾天骄似是气急了,话语间竟飞溅了几滴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小姐……你,你先别哭啊!我们再好好打算打算就是了。”
顾天骄擦掉眼角的泪,顿了顿声音道,“去把我柜子里面第二层夹层里面的匣子拿来。”
忍冬不知道顾天骄要做什么,但还是手脚麻利地将东西取了来。
顾天骄接过那匣子,开了小锁,从里面取出一封封粘贴好的信封,一封封拆开,一封封看过去,看着看着,原本不忿的心情竟渐渐平静下来。
只有顾天骄知道,那个西顾府是怎样令她深恶痛绝!
从她还小的时候,她就见她两个姐姐在母亲的教导下如何去吸引贵族公子的主意,如何攀高枝儿好让已经愈来愈难以维系名门大户的西顾府重见昔日辉煌。
已经从内里开始烂起来的东西,即使从外面看起来完好如初,哪里有那么容易恢复完整?!
她不想让自己跟两个姐姐一样活的那么压抑,活的那么窝囊,而最重要的是,她更不想成为西顾府的牺牲品。
她那么谨言慎行,那么乖巧不惹事,就等着哪一天寻一个契机一鸣惊人,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是,母亲偏偏在这个时候将她送来了京城。
养病?!
鬼才相信这个什么劳什子的病是意外风寒!
要不是她凑巧看到齐氏身边的贴身丫环往她最爱吃的莲子羹里面撒东西,她差点要被齐氏的所谓母爱打动得一塌糊涂。
可是她偏偏知道了,再后来看到齐氏煞费苦心地说动顾老太太将自己送往京城养病的场景,她只觉得可笑之极。
好一个母亲!好一根强大的高枝儿!
不过是因为两个姐姐都被别人暗算地不堪一击,颜面丢尽,所以才会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吧?!
这么多年,她在京城养病,时常收到的信件,根本不是担心她才来地信件,问的最多的就是有没有成功讨好萧王妃,有没有结识京城里面地达官贵族。
她在西顾府人眼里,不过是一个可以让他们达到目的的工具罢了,没人在乎她的真实感受。
如今见萧王府逢此大难,西顾府的人却一个个比谁都躲得快,原本一月一次的信件如今竟然连一封都没有了。
这样的母家,她却偏偏弃不得,也反抗不得,因为没了西顾府这个名头,她就更加什么都不是。
心里越悲哀,顾天骄的表情反而越平静,良久,她才开口问忍冬道,“之前你说看到过六皇子来府上,对吧?”
忍冬一愣,点头道,“是,好像是凑巧逛到了这边,本打算往萧郡主院子里去的,后来见小姐也在,就离开了。不过……现在六皇子人已经不在京城了,小姐这是……”
“我自然知道他人不在京城。”顾天骄淡淡道,“而且还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小姐!”忍冬有些惊慌地捂了顾天骄的嘴,看了看外面,确定没有动静才小声道,“小姐如今在天子脚下,这说话可不能如此大胆,小心隔墙有耳。”
顾天骄点点头,声音放低了些,才道,“母亲当初让你跟着我,也是看着你聪明机灵,顾全大局,依你看,如今的朝堂是个什么走向?”
忍冬顿了顿,思忖着回答道,“小姐终于肯听夫人的了?”
“如今的情况,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必然会同姐姐们一样,婚事草草就被解决了。大姐成为了五皇子一个没有名分的侍妾,二姐至今不知所踪,你觉得,若是没有依仗,回去之后我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忍冬早已经成了顾天骄的人,听了之后点点头道,“小姐说的没错,夫人若是知道小姐这么多年都在等着世子爷,没有在别的人上面活动心思的话,怕是要恼了小姐的。”
“所以,如今我就要为自己找个依仗,让母亲不要再动我的心思。”
“小姐你说,只要忍冬能做到的,一定会全力去帮助小姐的。”
“太子与六皇子一直不太对盘,你可知道?”
忍冬点点头道,“奴婢知道。平日里倒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从六皇子为萧王府求情却没被皇上处罚,还给了兵之后,才显出苗头来。太子殿下应该是忌惮六皇子殿下手中的兵权。”
顾天骄点点头,“没错,所以,如果是六皇子感兴趣的东西,无论如何,此刻在太子殿下的眼里都成了把柄。而我,可以让自己成为这个把柄。”
132,洛水
西戎的战况果然如同顾宛所料想的一般,不多时胜利的风向就偏向了西戎。
大齐本就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打仗,再加上失了苗疆的助力,六皇子虽然带兵上手很快,却毕竟没有经验,自然不是久经沙场的慕容无风的对手。
再加上水源被靳然握在手中,十万大军耗了半月竟然只攻下了西戎一城。
井然一边跟顾宛讲着这些,一边漫不经心地修剪花草,完全是局外人的口吻。
作为西戎曾经的皇子,他如今的反应倒也正常,顾宛却安心不下来,原本煎着的药炉洒了些汤药出来,险些烫了手。
“哎!你可千万别为了我这么点小病伤了自己,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顾宛皱着眉,“萧承权就没有半点反应?他不怕如今兵力全部集中在西戎,京城不保?”
“这个你别问我,我不懂这些。”井然摆手道,“不过我猜想着大抵他也熬不了多久了,最近萧清朗忙得脚不沾地的,多半也跟此事有关。毕竟听说萧承权将他禁卫军的大部分人手都安插在军营里面了,若是真的战败或是打持久战的话,怕是损失不起。”
“还不够。”
井然没听明白顾宛的话,下意识开口道,“什么?”
“他既然要鸟尽弓藏,便要接受失去武器暴露在野兽面前的后果。”
“你这……是要逼大齐皇帝重新任用萧王?!”
井然震惊了,原本他以为顾宛只是为了萧琅渐才做这一切,是冲动之举,是将自己放在了众矢之的的错误举动,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小瞧了她?
井然皱了皱眉道,“可是你这么做,未必有人理解你。而且在大齐百姓的眼中,你这个举动与通敌卖国无异。”
“我不过一个小人物,是非论断,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们淡忘烟消云散。可是若是萧王府被人强行安上了叛国通敌的罪名,便是长长久久的污点,说不定一代代的战王功绩就要结束了。”
井然看得好笑,“我以前倒是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番心胸?”
“这小打小闹可以由,关键时刻,还是要有点原则的,不然岂不是真成了无赖?”
井然摇摇头,不赞同道,“那你的退路呢?”
“我的退路?”顾宛突然笑了起来,“我也就只委屈自己这一回。若是能够度过这个难关,以后管它什么民族大义,什么儿女私情,通通滚远!我便一人走一走这没有走过的大好河山!”
井然看着顾宛大笑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地笑了笑,自己蹲到药炉旁边取下了熬好的药,转移话题道,“吃了你这么长时间的药,我感觉自己身体好了大半,我谢谢你。”
顾宛摇摇头道,“不用谢我,我可是靠着帮你治病的由头才能多活这些日子,是我该感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此刻倒有了些默契般默下不再言语。
*
又过了两日,顾宛一直都被看得死死的,没有机会出去,井然竟然也突然消失了般,直到第二日夜晚才匆匆忙忙冲进顾宛的房间,一进门开口就是一句,“快走!我送你离开!”
顾宛被打了个懵,皱眉道,“怎么回事?!”
井然脸上替顾宛担忧的心情不似做假,急急道,“你还记得我前天同你说过的,六皇子手下近日里出现的那一员猛将吗?”
顾宛下意识有不好的预感,“我记得,你不是说他连续打了好几场出人意料的胜仗,算是可造之材吗?”
“他是萧琅渐!萧琅渐没死……”井然眼中虽然也有惊愕,但还是断然道,“因为大齐的军营已经连续断水好多日子了,如今他已经带了人往洛水的方向赶去,想要夺回水源。可是靳然守在那里,今日傍晚,萧清朗听说萧琅渐还活着的消息当即就点了兵,也往洛水而去了。我怕……”
“你说琅哥哥去了洛水?!”
“你……”井然怔愣地看了顾宛一眼,“你不会早就知道萧琅渐没死吧?”说完之后恍然般,“难怪……我早该想到的。”
顾宛却顾不了那么多了,急急道,“你有办法带我走吗?”
“如今萧清朗不在这里,应该是可以,你随我来。”
顾宛匆匆收拾东西就跟着井然出了门,谁知道刚出院子就被密密麻麻的火把亮花了眼,院子外面竟早就被人围得死死的。